晨光熹微，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凌岳杂乱无章的公寓地板上切割出几道明暗交错的光带。
凌岳一夜未眠。
那张齿轮的照片像是烙铁般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此刻，他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张伟凌晨时分冒险发来的加密文件——几张现场照片和一份初步勘察报告的扫描件。
像素不高，角度也有些刁钻，显然是张伟在同事不注意时快速用手机拍下的。但足够了。
凌岳放大死者的面部特写。王明轩，二十九岁，银行职员。苍白的面容凝固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看不到痛苦挣扎的痕迹，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唯有那双微睁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厂房锈迹斑斑的屋顶，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愕。
他的目光向下移动，聚焦在那双交叠于胸前的手上。右手紧紧握着那枚齿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有些扭曲。凌岳将图片放大到极限，像素开始模糊，但一些细节依旧可辨。
不是挣扎的痕迹。是某种…固执的紧握。仿佛这齿轮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掠过照片的每一个角落。死者灰色的夹克袖口，深色长裤的褶皱，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符合一个银行职员的身份。一切都看似正常，除了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齿轮。
就在他几乎要关闭图片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异色捕捉了他的注意力。
在死者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缝隙间，靠近指甲盖的位置，沾着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残留物。一种奇怪的、带着些许金属光泽的蓝色微粒，混杂着皮肤纹理和细微的污垢，若不放大到极致根本无从察觉。
这绝不是银行点钞会沾上的油墨，也不是日常办公会接触到的东西。这种蓝色…锐利，冰冷，带着一种工业感。
凌岳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猛地起身，在身后堆积如山的文件箱里快速翻找。纸页哗啦作响，扬起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他记得这种蓝色。一定在哪里见过。
三年前？不，或许更早？
记忆如同蒙尘的玻璃，模糊不清。只有一个隐约的印象：混乱，刺鼻的气味，还有这种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扎眼的蓝色。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回到眼前的证据上。他快速将图片中那点蓝色区域截取出来，导入一个简易的图像处理软件，调整对比度和锐度。蓝色的轮廓稍微清晰了一些，看起来像是某种干燥后的染料或涂料碎屑。
他拿起手机，想再问问张伟现场积水取样化验的初步结果，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放下了。张伟己经冒了足够大的风险。他不能把老朋友拖得更深，尤其在自己还是停职调查期间。
任何非官方的调查行为，都足以让他彻底告别那身警服。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希尔顿酒店顶层的宴会厅内，正上演着与废弃厂房的阴冷死寂截然不同的场景。
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而下，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与香水交融的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是城市精英们的名利场。
沈铖站在人群中央，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手中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香槟，正聆听着一位政府官员的谈话，嘴角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专注而谦和。
“所以说，沈总年轻有为啊，飞越星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铖臻集团’未来的发展，我们都很看好。”官员拍了拍沈铖的肩膀，语气亲昵。
“您过奖了，王主任。铖臻能有一点小小的成绩，离不开各位领导的支持和我们整个团队的努力。”沈铖微微颔首，语气温和而真诚，每一个字都说得滴水不漏，“尤其是您之前提点的那个关于高新技术企业扶持的政策，真是让我们受益匪浅。”
他轻轻与人碰杯，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围几位企业家和名流也顺势加入谈话，话题从经济形势聊到慈善事业。
“说到慈善，”沈铖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声音不大，却轻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们基金会下周举办的‘偏远地区教育支援计划’晚宴，还请各位务必赏光。教育是根本，能为孩子们铺就一条更好的路，是我们这些受益于社会的人，应尽的责任。”
他话语恳切，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感染力。立刻有人响应，表示一定到场支持。
助理周维悄然走近，低声在沈铖耳边说了句什么。
沈铖面色不变，只是对众人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失陪一下，有个小小的电话需要处理。”
他优雅地转身，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宴会厅外的露台。周维紧随其后。
露台上夜风微凉，将厅内的喧嚣隔开一层玻璃。城市的璀璨灯火在脚下铺陈开来。
“那边传来消息，警方初步判断是谋杀，但动机不明。”周维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谨慎，“现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细节。死者手里握着一个旧齿轮。”
沈铖原本望着远方的目光倏地收回，落在周维脸上。他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锐利：“齿轮？”
“是的，沈总。黄铜的，看起来很旧。”周维补充道，“张副队长那边口风很紧，具体细节还不清楚。但…凌岳似乎己经通过某些渠道知道了这个情况。”
听到“凌岳”这个名字，沈铖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冰凉的栏杆。
“知道了。”最终，他淡淡开口，语气己恢复一贯的平静无波，“继续关注，有新的进展立刻告诉我。尤其是…凌岳那边的动静。”
“是，沈总。”
周维退后一步，安静地等候。沈铖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眼神深邃，仿佛在审视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露台的风吹起他额前一丝不苟的发丝，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温度。
宴会厅内的欢声笑语隐隐传来，如同另一个世界模糊的背景音。
……
凌岳仍对着电脑屏幕上那点模糊的蓝色，眉头紧锁。
那种熟悉感呼之欲出，却偏偏卡在记忆的断层里，抓不住源头。
他烦躁地关掉图片，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光标在屏幕上闪烁，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最终，他敲下了一行字：
“特殊蓝色染料残留？——与‘钟摆厂’旧案关联性存疑，需进一步核查。”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然后移动鼠标，将“存疑”两个字删掉。
首觉如同灰烬中微弱却执拗的火星，不肯熄灭。
他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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