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源工程师的住所依旧拉着警戒线，空气中还残留着技术科取证后留下的淡淡化学试剂味道。凌岳以“复核现场环境与受害者心理关联”为由，再次申请进入。这一次，他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目光，独自一人。
首觉告诉他，像郑工这样毕生投身精密技术的老派工程师，往往有着异于常人的整理习惯和怀旧情结。某些重要的东西，他可能不会完全信任电子设备，反而会以实体的方式，藏在身边某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凌岳的目光扫过这个被彻底搜查过数遍的空间。简单的家具，老旧的电器，堆满专业书籍和图纸的书架…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甚至过于整洁，符合一个独居老技术人员的特征。
他的注意力最终落在了书房那个硕大的、带有多个抽屉的旧式实木书桌上。技术科的重点是寻找与凶手相关的痕迹和显眼物品，但对于一个可能被刻意隐藏的、属于主人自己的秘密呢？
他戴上手套，开始逐一拉开的抽屉。前面几个抽屉里是些文具、账本、老花镜等日常杂物。当他拉到最底层那个又深又沉的抽屉时，发现它似乎比看起来更浅。他用力将抽屉完全抽出来，伸手进去摸索抽屉内部的顶部——什么也没有。
难道猜错了？
他不甘心，将抽屉翻过来，检查底部。底部是普通的木板，看起来毫无异常。但当他用手指关节轻轻敲击时，有一块区域发出的声音似乎比其他地方更空一些！
他仔细检查那块木板边缘，发现了一圈极其细微、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切割痕迹。没有锁孔，完全是靠精度极高的卡扣固定。他取出多功能工具刀，用最薄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沿着缝隙探入，屏住呼吸，感受着内部微弱的阻力。
“咔哒”一声轻响。
一块伪装成底板夹层的薄板被弹开了。
夹层里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几页泛黄发脆、折叠起来的纸张，和一张微微褪色的黑白老照片。照片上是几个年轻人的合影，站在一台庞大的机床前，笑容灿烂，背后是“钟摆厂第七车间”的模糊字样。照片里的郑国源还很年轻，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个奖状似的东西。
凌岳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几页纸。
最上面一页是一份手写的名单，标题是：【“AH”项目组核心成员及主要协作人员（1982.3更新）】。
“AH”！暗河（An He）的缩写！
名单上列着大约二十个人的名字、所在科室和主要负责方向。凌岳一眼就看到了“郑国源”的名字，后面标注着“传动结构组组长”。
他的手指顺着名单往下滑，呼吸骤然屏住。
名单并不完整，边缘有撕裂的痕迹，似乎是从一份更完整的文件上匆忙撕下的。但在残存的名字里，他看到了前三位受害者的名字！王明轩的父亲——王海涛（后勤科，特种物料供应）！陈文轩早年帮助过的那个退休职工——李卫国（检验科，部件精度检测）！孙正文整理的那些档案的原始经手人之一——钱思远（档案室，项目资料归档）！
他们的名字赫然在列！虽然他们并非核心技术人员，但都以各种方式，或多或少地接触过“暗河”项目！
凶手的目标名单，竟然早在西十年前就己经拟好了！他是在按照这份名单进行清理！
凌岳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名单上其他还活着的人。大部分名字后面都被用不同颜色的笔打上了问号或叉号，似乎是郑工自己后期标注的，可能表示失联或己故。
然而，有一个名字，后面没有任何标记。
“吴永晖 - 理论组副组长 - 核心算法与编码逻辑”
吴永晖！理论组副组长，负责最核心的算法与编码逻辑！
凌岳立刻掏出手机，连接内部数据库（使用了张伟提供的权限），快速输入这个名字进行检索。
信息很快弹出：
吴永晖，男，现年68岁。原红星第二精密仪器厂（钟摆厂）高级工程师，于2005年钟摆厂破产后，被铖臻集团聘用，现任铖臻集团高级技术顾问，主要从事…技术档案梳理与疑难问题咨询工作。
凌岳感觉一股电流窜过脊椎！
吴永晖还活着！
他不仅活着，而且就在沈铖的铖臻集团内部工作！担任着看似清闲、实则可能接触到所有核心历史技术档案的“顾问”职务！
沈铖聘用了他！沈铖绝对知道他是谁，知道他曾是“暗河”项目的核心人物！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轰然汇聚！
沈铖警告他不要深究过去。
沈铖的公司里藏着“暗河”项目的关键设计师。
凶手按照“暗河”项目名单杀人。
而沈铖，正是从“暗河”项目的废墟上崛起的！
凌岳迅速将名单和照片重新折叠好，小心地放入证物袋塞进内兜，然后将抽屉恢复原状。
他快步走出郑工的家，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浇灭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名单找到了。
下一个潜在目标也明确了：吴永晖。
而保护着（或者说控制着）吴永晖的人，正是沈铖！
凌岳几乎可以肯定，凶手也一定拥有类似甚至更完整的名单。吴永晖这个名字，绝对己经在凶手的死亡名单上，而且优先级极高！
沈铖知道吗？他聘用吴永晖，是为了保护这个关键人物，还是为了…更方便地控制他？甚至…？
凌岳不敢再想下去。
他必须立刻找到张伟，必须立刻对吴永晖实施保护！
但同时，一个更深的疑虑在他心中升起：这份名单的出现，以及吴永晖的暴露，是否太过顺利了？这会不会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迷雾依旧深锁，但眼前的路径，却似乎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名单，照出了一条清晰却无比危险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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