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明的名字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凌岳的脑海里。首席工程师，“暗河”之父，死于非命…这些信息与沈铖每年隐秘的祭奠行为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合乎逻辑的惊人猜想。
但猜想需要证据。凌岳需要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沈铖与陈景明之间的关系，否则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他再次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调查一个人的身世，尤其是像沈铖这样可能刻意掩盖过去的人，需要动用户籍、档案甚至民间调查等多种渠道，这远非被困在隔离室的他所能做到。
他必须再次冒险。
这一次，他选择的目标是那位定期前来、表情严肃的纪检干部——王处。凌岳观察他很久，此人虽然不苟言笑，原则性极强，但眼神深处并非毫无温度，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对“走错路”的同僚的惋惜。
在一次单独送餐（也许是张伟的刻意安排）时，凌岳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接过，而是抬起头，用一种极度疲惫、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王处。
“王处长，我知道我违反了纪律，接受任何处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但在彻底结束之前，我只有一个心结，一个私人请求，可能…很荒谬，但如果您能发发慈悲，帮我查证一下，我就能真正放下了。”
王处皱了皱眉，显然不习惯这种对话：“什么请求？不符合规定的事免谈。”
“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可能毫无关联的名字。”凌岳急忙说，语气恳切，“他叫陈景明，以前钟摆厂的工程师，1985年因事故去世。我…我最近总是莫名其妙梦到他，可能因为查案魔怔了…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后代？现在怎么样了？就当是…让我求个心安，证明我的胡思乱想有多可笑。”
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因压力而产生诡异执念、需要被打破幻想才能解脱的人。这个理由听起来可笑又可怜，反而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王处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最终，也许是看在他确实“憔悴”了不少的份上，也许是觉得这个请求无伤大雅，他哼了一声：“胡思乱想！好好反省才是正经！名字我记下了，有机会…帮你问问。但不保证什么！”
“谢谢！谢谢王处！”凌岳连声道谢，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锐光。
这又是一次赌博。赌王处是否会真的去问，赌他是否会通过官方渠道查询，赌这些查询是否会留下痕迹并被张伟注意到。
等待的几天格外漫长。凌岳几乎不抱希望时，转机却以另一种方式到来。
这次来的不是王处，而是张伟。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脸色凝重得可怕。
“凌岳，”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几乎不给凌岳反应的时间，“这是你要的‘安心丸’！看完立刻销毁！记住，你从来没看过这东西！”
他将档案袋猛地塞进凌岳手里，然后立刻转身，像是怕多待一秒钟都会引来麻烦。
凌岳的心猛地一跳！张伟拿到了！而且是用这种极其危险的方式首接带给了他！
他迅速打开档案袋，里面只有薄薄一页纸，是一份模糊的、似乎是来自老旧户籍登记系统的打印件。
纸张顶端是一个名字：【陈景明】，以及生卒年月。
下方是【家庭成员】栏目：
【配偶：李秀兰（己于2002年病故）】
【子：陈铖】
陈铖！
凌岳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两个字上！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纸张最下方，有一行显然是后来手动添加的备注，墨迹较新：
【注：据关联信息查询，陈铖于2002年母故后更名（疑为沈？），具体姓名变更记录权限不足，无法进一步核查。】
陈铖 -＞ 沈铖！
猜测被证实了！
沈铖，就是陈景明的儿子！他原本叫陈铖！在父母故后，才改姓，变成了沈铖！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完全贯通！
沈铖根本不是什么横空出世的商业天才！他是钟摆厂惨死首席工程师的独子！他带着血海深仇和查清真相的目的而来！
他收购钟摆厂，不是为了那些明面上的专利和技术，而是为了彻底掌控那个埋葬了他父亲性命和真相的地方！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接触所有被封存的档案、控制所有知情人（如钱勇）！
他追查“暗河”，不是为了延续罪恶，而是为了弄清父亲真正死亡的原因，以及父亲毕生心血被滥用的真相！
他甚至可能很早就怀疑父亲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与“暗河”被非法利用的黑幕有关！
所以他的行为才如此矛盾：他一方面在掩盖“暗河”的存在（防止事情失控波及自身或影响复仇），另一方面又在追查真相；他控制钱勇，既是为了封口，也可能是为了从他们口中撬出信息；他警告凌岳，既是阻止调查，也可能是因为知道水太深，怕引来更可怕的敌人…
他现在的一切——他的名字、他的财富、他的权力——很可能都建立在为父复仇这个残酷的基石之上！
凌岳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这不是一份简单的身份证明，这是一个灵魂的悲剧，是一段持续了数十年的痛苦执念。
沈铖的形象在他心中彻底颠覆了。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谋家，而是一个被仇恨和真相驱动的、游走在深渊边缘的复仇之子。
那么，现在的杀戮…是他复仇的一部分吗？
凌岳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如果沈铖就是凶手，那他就是一个拥有巨大资源和高超伪装能力的、最可怕的复仇者。
如果他不是，那真正的凶手又是谁？为什么要模仿“暗河”的仪式？是为了嫁祸沈铖？还是另有目的？
真相仿佛在清晰了一瞬间后，又陷入了更深的迷雾。
但无论如何，凌岳知道，他掌握了打开沈铖心扉的最终钥匙。
冬至日的墓园之约，将不再是警察与嫌疑人的对峙。
而是一个执着于法理正义的警察，与一个沉溺于血缘复仇的儿子的…
最终对话。
凌岳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将那张纸一点点撕成碎片，放进嘴里，混着冷水，艰难地咽了下去。
证据消失了，但真相己刻入他的骨髓。
他望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看到那个同样被过去幽灵缠绕的男人。
“沈铖…或者…陈铖…”他低声自语，“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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