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小夕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的。
一夜都没睡好，梦里全是断断续续的杂音和顾言面无表情看着她的脸，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听不到一点心声，最后在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中惊醒。
她坐在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第一次对上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抗拒。
以前，每天来公司都像开盲盒，期待着今天又能听到顾言什么奇葩的内心吐槽，那种只有她知道的小秘密让她窃喜不己。现在，盲盒没了，只剩下一个真正意义上、她完全猜不透的冰山老板。
【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打开文档。
上午有个项目阶段性汇报会，顾言主持。
林小夕抱着笔记本，硬着头皮走进会议室，找了个离顾言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既避免了靠太近被发现异常，又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指望距离拉近能让“信号”复苏。
顾言准时踏入会议室，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场冷冽。他目光扫过全场，在林小夕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淡淡开口：“开始吧。”
【……开始了。】
【……希望这次效率高一点。】
【……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昨晚没睡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林小夕紧紧盯着他开合的薄唇，耳朵竖得像天线，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
然而，脑海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清冷平稳的声线在会议室里回荡，分析着项目进度，指出问题，下达指令。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失去了读心能力，顾言对她而言，重新变回了那个遥远、完美、却也更难以接近的“顾总”。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都失去了注释，变得晦涩难懂。
他微微蹙眉，是因为方案不满意？还是只是眼镜有点滑？
他指尖快速敲击桌面，是发现了重大漏洞？还是只是习惯性动作？或者……又在内心吐槽谁的PPT做得丑？
以前她能轻易知道答案，甚至能提前做出反应。现在，她只能像个真正的普通员工一样，忐忑地猜测上司的情绪。
轮到林小夕汇报她负责的部分时，她格外紧张。
她讲完后，下意识地看向顾言，等待反馈。
顾言看着投影屏幕，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钢笔，沉默了几秒。
【……这里的数据支撑好像有点弱……】
【……如果能把Q3的对比数据加进来，说服力会更强……】
【……不过整体逻辑是通的……】
这些清晰的OS，本该让她立刻明白修改方向。但现在，她只能看到顾言面无表情的脸和他转笔的动作。
她心里七上八下，完全拿不准他的态度。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这点沉默是在思考，还是不满？
她甚至因为过度紧张，差点把旁边同事汇报里的一个数据错记成是自己的，好在及时反应过来纠正了。
顾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和紧张，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她今天怎么回事？】
【……看起来很紧张？是我刚才太严肃了？】
【……还是项目压力太大了？】
这些带着关切和一丝自我怀疑的内心活动，林小夕通通接收不到。她只看到顾言的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心里更慌了。
会议结束后，顾言合上笔记本，淡淡地说了一句：“林小夕，来我办公室一趟。”
林小夕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单独叫过去！肯定是刚才汇报得不好！要挨批了！】
【……能力啊能力！你快回来！我需要你啊！哪怕就一秒！告诉我他是不是要发火啊！】
她内心哀嚎着，垂头丧气地跟在顾言身后，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顾言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林小夕忐忑不安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顾言看着她这副鹌鹑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我有那么可怕吗？】
【……她这个表情……好像我要吃人一样。】
【……到底怎么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尽量平和：“你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太好？”
林小夕猛地抬头，心里更凉了【果然！领导觉得我状态不好！要敲打我了！】。她慌忙解释：“没有没有！顾总，我状态很好！刚才会议上是我有点走神，对不起！我会立刻调整！”
顾言被她这连珠炮似的回答弄得愣了一下。
【……我不是在批评她……】
【……怎么反应这么大？】
【……看起来更紧张了。】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
他看着林小夕紧张得都快同手同脚了，心里那点疑惑变成了些许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
他本来就不擅长表达关心，好不容易主动问一次，好像还把情况弄得更糟了？
他沉默了一下，决定换个方式。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看起来就很精致的盒子，推到林小夕面前。
“这个，给你。”
林小夕低头一看，盒子上印着某个以安神助眠和口感美味著称的高端巧克力品牌Logo。
【……听陆沉说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能缓解焦虑，助眠效果也不错。】
【……她昨晚好像没睡好。】
【……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甜食……】
【……会不会太唐突了？】
这些笨拙又真诚的内心戏，再次与林小夕完美错过。
她只看到顾言面无表情地推过来一盒看起来就死贵死贵的巧克力，然后用一种近乎下达工作指令的语气说：“给你。”
林小夕：“？？？”
【什么情况？】
【老板为什么突然送我巧克力？】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还没打呢……】
【难道是……封口费？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不对啊他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啊！】
【还是……新的职场潜规则？！】
她的脑洞开始朝着离谱的方向一路狂奔，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顾言看着她不仅没有开心，反而露出一副更加困惑、甚至有点惊恐的表情，内心也开始有点抓狂。
【……怎么这个表情？】
【……不喜欢？】
【……陆沉这办法果然不靠谱！】
【……现在怎么办？收回来？】
【……气氛好尴尬……】
他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试图挽救一下局面，找补道：“客户送的。我不吃甜食。放我这里也是浪费。”
【……完美！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既解释了来源，又显得很自然！】
【……我真是个天才！】
如果林小夕能听到，一定会被顾总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内心OS笑死。但她听不到，所以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那盒巧克力，又看看顾言那张冷冰冰的、仿佛在说“这是多余办公用品你拿去处理掉”的脸。
好像……也说得通？
大佬客户送点奢侈品礼物很正常，顾总这种高冷人设确实不像会吃甜食的样子，所以顺手给员工好像……也勉强合理？
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至少，不是她想的那种恐怖的可能。
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连忙拿起巧克力：“谢谢顾总！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赶紧溜！虽然理由好像说得通，但还是好奇怪！】
顾言看着她收下，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虽然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惊喜。
【……收下了就好。】
【……下次还是问问陆沉有没有更稳妥的送礼物方式……】
他点了点头：“嗯。出去吧。”
林小夕如蒙大赦，抱着那盒烫手的巧克力，飞快地逃离了总裁办公室。
回到工位，她看着桌上精致的巧克力盒，心情复杂。
所以……顾言刚才不是要批评她，而是……察觉到她状态不好，在用他那种笨拙又离谱的方式关心她？
用“客户送的，我不吃，浪费了”这种理由？
【噗……】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那点恐慌和失落被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冲淡了不少。
这位顾总，真是……哪怕没有读心能力，他这种行动和语言极度分裂的关怀方式，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
她打开盒子，拿出一颗心形的巧克力塞进嘴里。
浓郁的甜香和丝滑的口感瞬间在舌尖化开，还带着一点淡淡的莓果香气。
嗯，甜度爆表。
就像某人那无法说出口的关心一样。
虽然耳朵边的世界变得一片寂静，让她很不习惯，甚至有点恐慌。
但好像……这个世界，也并不全是坏消息？
她嚼着巧克力，看着电脑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
至少，巧克力的味道，是真实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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