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那句“只是个恰好姓陆”的轻描淡写,并未能真正驱散沈清璃心头悄然聚起的阴云。周末的温情与甜蜜仍在空气中留有余味,但那份得知他庞大家族背景后的震撼,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久久不能平静。
周日夜晚,陆绎接到一个越洋视频会议的通知,去了书房。沈清璃独自靠在卧室的露台栏杆上,望着楼下璀璨却遥远的车流,第一次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她原本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差距是职位,是曾经上司与下属的关系。所以她努力追赶,用实力证明自己,终于站到了与他比肩的合伙人位置。她以为这样便是平等。
可如今她才意识到,那只是她所以为的“山顶”。对于陆绎而言,星耀或许只是他商业版图中亮眼的一部分,甚至可能只是他脱离家族证明自我能力的一个领域。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枝繁叶茂、盘根错节的百年世家,那种底蕴、权势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是她这样一个凭借自身努力从普通生活中挣扎出来的女人,难以想象甚至无法触及的。
“枝繁叶茂”、“主要产业”、“规矩”……这些词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她想起他接电话时那一闪而过的无奈与冷冽,那是一种自幼浸润其中、既无法脱离又试图反抗的复杂情绪。那样的世界,是她从未接触过,也或许永远无法真正融入的。
她沈清璃,能走到今天,凭借的是不服输的韧劲、专业的能力和一点运气。她最大的底气来自于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可面对那样一个庞大的家族,她的那些底气,忽然显得如此渺小和单薄。
她不禁想到电话里那句“审视”。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会是怎样的场景——优雅却冰冷的宴会厅,挑剔而不动声色的目光,绵里藏针的问候,围绕家世、学历、教养的无形衡量……她不怕挑战,但她真的愿意让他们的爱情,置于这样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之下吗?
一种莫名的退意,像初春的寒潮,悄无声息地侵袭而来。
她爱陆绎,深爱。正因如此,她才更害怕自己会成为他的负累,害怕他因为自己而不得不去对抗整个家族的 pressure,害怕原本纯粹的感情最终会消磨在那些无休止的繁琐算计和世俗衡量之中。
是不是……离开他的世界,对他才是更好的选择?这个念头一闪现,就带来一阵尖锐的心痛。
这一夜,沈清璃失眠了。她在陆绎熟睡后悄悄起身,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膝盖,看着窗外永不熄灭的城市之光,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一丝迷茫和畏惧。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璃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依旧高效地处理工作,与陆绎交流互动。但细微的变化依然存在。她的话似乎变少了,笑容底下偶尔会闪过一丝恍惚,有时看着陆绎,眼神会变得复杂而悠远。
陆绎何其敏锐,几乎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起先以为是工作压力,或是苏冉事件的后续影响,但很快排除了这些。他注意到,每次他接听家族来电(虽然他己经尽量避开她),哪怕他语气如常,她也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或者找借口暂时离开。
她似乎在……刻意保持距离。
这天晚上,陆绎推掉了一个应酬,特意早早回家。他发现沈清璃又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却对着屏幕发呆,眼神没有焦点。
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伸手自然地想将她揽入怀中。沈清璃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放松下来,但那一瞬间的迟疑,没有逃过陆绎的感知。
他的手臂顿了顿,随即还是坚定地环住了她,声音放缓:“最近怎么了?总觉得你心事重重。”
沈清璃垂下眼睫,盯着键盘上的字母,沉默了片刻。她知道瞒不过他。
“没什么,”她试图轻描淡写,“可能就是……有点累。”
“清璃,”陆绎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她逃避的力度,“看着我。”
沈清璃不得不抬起头,撞入他深邃而专注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探究,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去了。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很轻:“我只是……忽然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好像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陆绎眉头蹙起:“差距?什么差距?”
“家世,背景,……你所来自的那个世界。”她终于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陆绎,你是‘陆家’的人,而我……我只是沈清璃。”
她终于将盘旋在心头的焦虑说了出来,反而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
陆绎凝视着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深沉的心疼和理解。他没想到,那通电话,那个他从未在意过的背景,竟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语气无比认真:“清璃,你听好。首先,‘陆家’是陆家,我是我。我从未认为那是什么光环,相反,它很多时候是枷锁。我之所以离开家族核心自己创立星耀,就是不想被那些东西束缚。”
“其次,”他的拇指轻轻着她的下颌线,眼神炽热而坚定,“我爱的,是‘只是沈清璃’的这个女人。是你的才华,你的坚韧,你的善良,你面对困境永不低头的勇气,是你在机场撞到我时那双不服输的眼睛,是你在会议室里与我据理力争的执着,是你选择留下与我并肩时的信任……这些,和你是谁的女儿,来自什么样的家庭,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像暖流冲刷着她心中的不安。
“可是……”沈清璃还想说什么,比如那些无形的压力,那些可能的审视。
“没有可是。”陆绎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任何你觉得是‘差距’的东西,在我这里,都不值一提。如果真有什么差距……”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眼底,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那也只能是我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追上你的光芒。是我需要努力,才能配得上这样好的你。”
这句话,像一道强光,瞬间击碎了沈清璃心中所有的犹豫和阴霾。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爱意与肯定,看着他这个在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正低声告诉她,他需要努力才能配得上她。
眼眶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起来。
原来,在她惶恐于彼此世界的差距时,他从未站在高处俯视她。他始终站在她的身边,甚至仰望她。
那些世俗衡量的标准,在他纯粹的爱意面前,瞬间变得苍白而可笑。
“笨蛋……”她哽咽着骂了一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你根本不需要配谁……”
陆绎低下头,轻轻吻去她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更不许有什么退意。”他的吻流连到她的耳边,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我抓住你了,就绝不会放手。无论前面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嗯?”
最后那个尾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和霸道。
沈清璃用力点头,伸手紧紧回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所有的不安和退缩,都在这个拥抱和他的话语里消散殆尽。
是的,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与世界无关。只要他紧握她的手,前方是康庄大道还是荆棘遍布,她都有了勇往首前的勇气。
窗外的城市依旧繁华,而室内,相拥的两人之间,隔阂尽消,只剩下比以往更加坚定的信任与爱意。
他知道了她的脆弱,她感受到了他的坚定。这一场小小的风波,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让他们的心贴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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