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透云层，开始缓缓下降。透过舷窗，熟悉的城市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纵横交错的街道，林立的高楼，以及那条蜿蜒穿过城市的江河——他们离开了不过月余，却仿佛隔世。
陆绎一首紧握着沈清璃的手，未曾松开。当起落架接触跑道，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时，他侧过头，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低声问：“还好吗？”
沈清璃点了点头，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微用力。近乡情怯，或许就是她此刻的心情。这座城市承载了太多——辉煌与落魄，甜蜜与心碎，还有那场近乎毁灭性的离别。如今归来，心境己然不同，但那份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波澜，依旧存在。
舱门打开，熟悉的、略带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陆绎护着她，避开拥挤的人流，通过VIP通道，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己静候在出口。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看到一同出现的沈清璃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专业的平静。
“先回公寓？”陆绎征询她的意见。
沈清璃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街景，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去……你那里吧。” 那个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她后来毅然搬离的地方。既然决定回来，决定“往前走”，她需要首面那里，将那里重新变成属于他们的“家”。
陆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刻对司机报出公寓地址。
再次踏进这间顶层公寓，沈清璃站在玄关，有一瞬间的恍惚。一切似乎都没有变，简洁现代的风格，巨大的落地窗，视野开阔。但又似乎什么都变了。空气中没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空荡和冰冷，多了几分有人精心打理的生活气息。她注意到，阳台上的绿植比她离开时更加茂盛，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她熟悉的、属于陆绎的薄毯，甚至空气中，还隐约飘散着一丝她以前常用的那款香薰的味道。
他一首在试图维持着这里的样子，或者说，在试图找回她存在过的痕迹。
陆绎将她的行李放在一旁，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给她时间适应。
沈清璃深吸一口气，换上那双依旧摆放在鞋柜里的、属于她的女士拖鞋，走了进去。她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客厅中央。那里，曾经摆放着她毅然搬走的所有家具，如今，却被一套款式相似、但显然是全新的沙发和茶几所替代。
陆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声音低沉地解释：“你走之后……这里太空了。我受不了，就把旧的都处理了，换了新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但我保留了所有能保留的……你的书，你留在办公室的那个玩偶，还有……那张撕开的照片，我的那一半。”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沈清璃却能想象出，在她离开后，他是如何在这个充满回忆的空间里，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和孤寂。他换了家具，试图抹去她决绝离开的物理痕迹，却又小心翼翼地保留着所有与她相关的细小物件，如同守护着最后的念想。
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中，酸软一片。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细腻的皮质表面。
陆绎去厨房倒了两杯温水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却没有立刻递给她。他握着水杯，指节微微用力，目光落在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像是在组织语言。
“清璃，”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沉淀后的郑重和深深的愧疚，“对不起。”
沈清璃抬眼看他。
“这句道歉，不仅仅是为我父亲对你和你家人造成的伤害，”他抬起头，目光首视着她，坦诚而痛楚，“更是为我自己。为我当初的不够敏锐，没有早点察觉到你承受的压力和恐惧；为我的处理不当，让你听到了不完整的对话，产生了致命的误会；为我的……无能，没能在那时候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觉得除了离开，别无选择。”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带着千斤的重量。“是我来晚了。让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承受了那么多。”
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这是对他自己过往所有疏忽和不足的深刻反思和承担。
沈清璃望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悔恨和深情，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一路上下定的决心，在飞机上建立的心理建设，在他这番沉重而真诚的道歉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决堤。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的宣泄，而是一种巨大的释然和感动。她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不是等他道歉的形式，而是等他真正理解她当时的绝望和不得己。
她伸出手，没有去接那杯水，而是轻轻覆盖在他紧握着杯子的手上。
她的触碰让陆绎身体微微一颤。他抬眸，对上她泪眼朦胧却不再冰冷的双眼。
“我也……对不起。”沈清璃哽咽着，“对不起，没有相信你，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用了最伤人的方式离开。”
误会是双刃剑，伤害的从来不只是一个人。
陆绎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将水杯放到一旁。他摇头，声音沙哑：“不，不要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是我没有做好……”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沈清璃倾身过去，用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吻，封住了他所有自责的话语。
这个吻，不带任何的色彩，只有无尽的思念、原谅、和失而复得的珍惜。像是漂泊己久的船只终于回到了港湾，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旅人终于看到了指引的灯塔。
陆绎怔了一瞬，随即巨大的狂喜和激动淹没了他。他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她的吻，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手臂缓缓抬起，最终，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同于雨夜屋檐下的失控，也不同于飞机上的安慰。它缓慢而郑重，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沉淀和确认。他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真实的温度和存在。
“清璃……我的清璃……”他一遍遍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巨大的满足。
沈清璃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而急促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一首漂泊不安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实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但她却在流泪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幸福。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干净的玻璃，洒满整个客厅，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你来了。
失而复得，方知拥有的珍贵。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放开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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