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青的棺木停在小院里，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极了她总爱穿的素色襦裙。柳长歌坐在棺旁，手里攥着一块半旧的绣帕 —— 那是许青青亲手绣的，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两朵并蒂莲，是她刚学刺绣时，偷偷攒了半个月的针线钱，为柳长歌 “量身定做” 的见面礼。
泪水砸在绣帕上，晕开了浅粉色的莲瓣，柳长歌的思绪像被拉回初见时。那时她刚穿越而来，对着古代的灶台手足无措，是许青青端着一碗热粥闯进来，眉眼弯弯地说：“姐姐别怕，我教你烧火，我最会这个了！”
许青青的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柳长歌还记得，许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从没让她受过苦，可她见不得旁人难处。十岁那年，京郊发大水，流民涌进城里，许青青偷偷把自己的棉衣、糕点打包，趁着夜色送到流民棚，回来时冻得鼻尖通红，却笑着对爹娘说：“那些弟弟妹妹比我更需要这些，我穿着棉袄跑了一路，一点都不冷呢！”
后来许父去世，家道中落，许青青跟着柳长歌打理小食摊，明明自己也过得拮据，却总想着帮衬别人。隔壁张奶奶腿脚不便，她每天早起先给张奶奶送一碗热乎的粥；街头卖花的小姑娘被地痞欺负，她攥着拳头挡在人前，声音发颤却依旧坚定：“不许欺负人！” 就连柳长歌偶尔抱怨古代生活 “没意思”，她都会掏出攒下的碎银，眼睛亮晶晶地说：“姐姐，我听说城外新开了杂耍班子，我们去看好不好？就当给你解闷啦！”
她的天真，是不掺半点杂质的。赏花宴上，西皇子沈瑜说一句 “这芍药若能日日见，便是幸事”，她便记在心里，回家后在小院墙角种满了芍药，每天天不亮就去浇晨露，嘴里还念叨：“等花开了，就摘几朵送给西皇子，他看着花，说不定就不孤单了。” 柳长歌那时总笑她 “太好骗”，说皇子们的话当不得真，她却认真地摇头：“姐姐，我看他眼神里有难过，说不定是真的喜欢花呢？”
就连最后决定去天牢见沈瑜，她也是抱着 “问清楚就放下” 的心思。出发前一晚，她坐在灯下给柳长歌缝补被烤串火星烫破的围裙，小声说：“姐姐，我就去看一眼，问问他赏花宴那天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要是他只是随口说说，我就彻底放下，以后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守着小食摊，卖烤串、做凉粉，好不好？” 那时柳长歌还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 “傻丫头，早去早回”，却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
棺木旁的小桌上，摆着许青青生前最爱的荷花酥 —— 是柳长歌按照她教的方子做的，酥皮层层分明，却再也没人会像她那样，咬一口就眯起眼睛，满足地说：“姐姐，你做的荷花酥，比宫里的还好吃！” 柳长歌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却尝不出半点甜味，只有满嘴的苦涩。
沈逸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一件新做的襦裙，是许青青念叨了好久的淡紫色，他特意让人赶制出来，却再也送不出去。看到柳长歌回头时，眼底满是冰冷的怨怼，他张了张嘴，想说 “对不起”，却被柳长歌的眼神逼退。
“沈逸，” 柳长歌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知道吗？青青这辈子，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难过半天。她见沈瑜落寞，就想着帮他；见你和我闹别扭，就偷偷给我们递话；就连天牢里那个牢头，她最初也只是想着‘给点银子，就能见到人’，从没想过人心会那么坏。”
她顿了顿，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如果你当初肯帮她求一句情，哪怕只是敷衍一下，她也不会固执地去天牢；如果你派去的侍卫能早点赶到，她也不会……” 后面的话，柳长歌再也说不出口，只能抱着许青青的绣帕，失声痛哭。
沈逸站在原地，浑身僵硬。他想起许青青每次见到他，都会恭恭敬敬地喊 “七皇子”，却在柳长歌和他拌嘴时，偷偷拉着柳长歌的手说：“姐姐，七皇子其实人很好的，他只是嘴硬。” 想起她总把 “大家都不容易” 挂在嘴边，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也只会笑着说 “没事，我不疼”。
阳光透过院中的老槐树，洒在许青青的棺木上，像她生前总爱晒的暖阳。柳长歌把绣帕轻轻放在棺木上，在心里默默说：“青青，你放心，以后我会把你的芍药照顾好，会帮你看看更热闹的世界，会记得你教我的所有事。只是…… 我真的好想你啊。”
许青青的一生，像一颗干净的琉璃珠，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揣着满腔的良善，却在人心的阴沟里，碎得彻底。而这份碎掉的美好，成了柳长歌心里永远的痛，也成了她与沈逸之间，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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