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城中，秋老虎还没褪尽余威，惠民市场里蒸腾着生鲜与汗水混杂的热气。凌晨五点半，一辆黑色奔驰S级悄无声息地停在市场正门，车窗降下，露出梁天虎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熙攘的摊位，像鹰隼巡视领地。
“虎哥，周老三的摊位就在前面，今天又卡着点没交‘管理费’。”驾驶座上的心腹阿彪低声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堆满冬瓜的摊位。梁天虎没应声，只是慢悠悠地转了转左手的金戒——那是他母亲的遗物，戒面磨得发亮，边缘还嵌着一点洗不掉的老泥。他推开车门，定制中山装的袖口扫过车门把手，绣在里面的“虎”字纹样一闪而过，混在市场的嘈杂里，没几个人注意。
周老板正弯腰给冬瓜去皮，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刚要落下，就见阴影罩了过来。他抬头，看到梁天虎站在摊位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手里还捏着根没点燃的烟：“老三，今早的冬瓜挺新鲜啊，进价多少？”
周老板握着刀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梁总，您怎么来了？这冬瓜……自家地里种的，没算过进价。”他知道梁天虎的来意——每月十五号，“天虎商贸”的人都会来收“管理费”，说是管理费，其实就是保护费，一个摊位每月两千，不交的，要么摊位被砸，要么人被堵。上个月他就拖了三天，夜里摊位的卷帘门被人泼了油漆，至今还留着深色的印子。
梁天虎把烟递过去，周老板没接，他也不尴尬，自己夹在耳朵上，蹲下身摸了摸冬瓜皮：“自家种的好啊，踏实。不像有些商户，拿外地的次货充好，砸了惠民市场的招牌。”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做生意嘛，规矩得守。你看这市场里，水电、保洁、还有‘维护秩序’的兄弟，哪样不要钱？”
“梁总，不是我不交，”周老板首起身，声音有点发颤，却带着股硬气，“这月我儿子上大学，学费刚凑齐，实在周转不开。您宽限几天，等我这批冬瓜卖完，一定补上。”
周围的商户听见动静，都悄悄抬眼，又赶紧低下头忙活，没人敢说话。阿彪站在梁天虎身后，眼神扫过人群，谁要是多看两眼，他就狠狠瞪回去——这是“黑凰党”的地盘，规矩就是梁天虎定的，没人敢坏。
梁天虎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周老板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周老板晃了一下：“老三，我知道你难，但难的不止你一个。你看隔壁卖鱼的老王，儿子生病住院，不也照样按时交了？规矩要是破了，今天你宽限，明天他拖，这市场还怎么管？”
“可那是保护费！不是什么管理费！”周老板突然提高声音，手里的刀“哐当”一声砸在案板上，“梁总，您开着大奔，住着别墅，我们小商户起早贪黑，赚点辛苦钱不容易，您就不能手下留情？”
这话一出口，市场里瞬间静了下来，连剁肉的声音都停了。阿彪立刻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被梁天虎抬手拦住。梁天虎脸上的笑淡了些，眼镜后的眼神冷了下来，却还是慢悠悠地说：“老三，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梁天虎在这惠民街混了三十年，从摆摊卖菜到现在，什么时候欺负过老实人？我收这钱，是为了让大家能安心做生意——要是没人‘维护秩序’，外面的混混来抢、来闹，你这冬瓜还能好好摆在这？”
“那是您的人！那些混混就是您派来的！”周老板红了眼，指着梁天虎，“上个月我没交，夜里卷帘门被泼油漆，是不是您干的？还有前阵子张大姐的菜摊被砸，是不是也是您的意思？”
梁天虎的脸色彻底沉了，他没回答，只是转头对阿彪说：“阿彪，你去看看老王的鱼摊，问问他今天的鱼新不新鲜。”阿彪会意，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鱼摊，路过周老板的摊位时，故意撞了一下案板，上面的冬瓜滚了两个，摔在地上裂了口。
周老板想弯腰去捡，梁天虎却按住他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老三，给你脸了是吧？别以为你有点骨气，就能跟我叫板。这惠民市场，我说了算，交不交钱，你自己选。但你要记住，坏了我的规矩，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说完，梁天虎没再看周老板，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衣领，转身往奔驰车走。路过几个缩着脖子的商户时，他还停下来问了问菜价，语气又恢复了温和，仿佛刚才的不快从未发生。
刚上车，阿彪就跟了上来，低声问：“虎哥，这周老三不识抬举，要不要……”他做了个“砸”的手势。
梁天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指着金戒，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让他知道，坏了规矩的人，在这市场里，活不下去。别做得太明显，让他‘自己’出点事，深夜于灯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比如……摊位着火，或者进货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明白。”阿彪点头，拿出手机就要给手下打电话。
“等等。”梁天虎睁开眼，“先别动手，等过了今天。今天市局的人可能会来市场检查，别出岔子。”他想起早上收到的消息，说是扫黑办的人最近在盯着惠民市场，虽然有副局长照着，但还是谨慎点好。
阿彪应了声“好”，收起手机。奔驰车缓缓启动，驶出市场，车窗升起，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梁天虎看着窗外掠过的摊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从十五岁就在这市场里混，饿过肚子，被人打过，也抢过别人的摊位，他太清楚这些小商户的软肋了，要么怕事，要么缺钱，没几个能硬到底的。周老三今天敢跟他叫板，不过是一时冲动，过不了两天，自然会乖乖把钱送上门。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扫黑办的办公室里，陆阠正盯着桌上的文件，眉头皱得紧紧的。文件上是惠民市场商户的举报信，密密麻麻写着“黑凰党”收保护费、砸摊位、威胁商户的事，署名处却只有一个模糊的“市民”。
“陆队，这是这个月收到的第三封举报信了，都是关于惠民市场的。”年轻警员小陈把一杯热茶放在桌上，“我查了一下，惠民市场的管理方是‘天虎商贸’，老板就是梁天虎，这人背景不简单，跟市局的副局长走得很近。”
陆阠拿起举报信，手指在“保护费”三个字上划过，眼神锐利：“走得近也不行，只要他犯了法，就必须查。你去联系一下写举报信的人，看看能不能拿到更具体的证据，比如转账记录、录音什么的。”
“我试过了，”小陈叹了口气，“举报信上的电话是空号，地址也是假的。我还去惠民市场走访过，商户们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没这回事，根本不敢跟我多说。有个卖菜的大姐，刚跟我提了一句‘梁天虎’，就被她男人拉走了，还跟我道歉，说她胡言乱语。”
陆阠放下举报信，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五年前，他的搭档就是因为调查“黑凰党”的贩毒案，“意外”车祸身亡，当时查出来是刹车失灵，但他一首怀疑是梁天虎做的手脚，只是没有证据。这五年来，他一首在暗中盯着梁天虎，却因为对方行事谨慎，又有保护伞，始终抓不到把柄。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陆阠转过身，眼神坚定，“今天下午，我们再去一趟惠民市场，亲自跟商户聊聊。我就不信，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他刚拿起外套，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是局长打来的。陆阠接起电话，就听到局长严厉的声音：“陆阠，惠民市场的事，你别管了。最近市里在搞招商引资，惠民市场是重点项目，不能出乱子。举报人没有实名，举报信也没有实据，别瞎折腾，影响不好。”
“局长，那些举报信不是空穴来风，商户们肯定是怕被报复，才不敢实名！”陆阠急了，“梁天虎在惠民市场搞垄断，收保护费，这是黑社会行为，我们不能不管！”
“我说了，别管！”局长的声音更沉了，“这是市局的决定，你要是再固执，就去后勤科报到！”说完，电话“啪”地挂了。
陆阠握着听筒，指节发白。他知道，局长是怕得罪副局长，也怕影响市里的招商引资，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梁天虎在惠民市场为所欲为，不能让搭档的血白流。
“陆队……”小陈看着他的脸色，小声说。
陆阠深吸一口气，放下听筒，拿起外套：“走，我们去惠民市场，就算不能公开查，也要看看情况。”
两人刚走出公安局大门，就看到一辆黑色奔驰从旁边驶过，车窗里，梁天虎的侧脸一闪而过，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冷光。陆阠停下脚步，盯着奔驰车的背影，心里默念：梁天虎，不管你有多少保护伞，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把你绳之以法。
而奔驰车里，梁天虎也看到了陆阠，他对阿彪说：“那是扫黑办的陆阠，离他远点。这人是条疯狗，咬住了就不松口。”
阿彪点头：“知道了虎哥，我会让兄弟们留意他的。”
梁天虎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手指继续着金戒。他知道，陆阠是个麻烦，但他不怕——在城中，他的规矩就是天，没人能破。周老三也好，陆阠也罢，谁要是敢挡他的路，他就会让谁付出代价。
惠民市场的热气还在蒸腾，摊位上的冬瓜依旧新鲜，只是没人知道，一场针对周老板的“意外”，己经在暗中酝酿。而陆阠的追查，也才刚刚开始。这惠民街的“规矩”，终究要有人来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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