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阠坐在刑侦支队办公室的铁皮椅上,指尖捏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铜质警号——是老陈的。警号边缘的棱角被岁月磨圆,像老陈总是带着笑意的眼角,可如今这笑意,却永远封在了五年前城郊那辆撞断护栏的警车残骸里。
窗外的天暗得早,惠民市场方向飘来晚饭的香气,混着远处货运卡车的鸣笛声,在办公室里织成一片琐碎的烟火气。可陆阠心里的火,却像被泼了油,烧得他指尖发颤。他把警号轻轻放在桌角,翻开了老陈当年的案卷袋——牛皮纸封面己经泛白,边缘被无数次翻阅磨出毛边,里面的纸张带着淡淡的霉味,那是时间和未解之谜留下的味道。
“陆队,还没走啊?”门口传来脚步声,是老刑警老赵,手里端着个搪瓷缸,里面的茶叶梗子浮在水面上。老赵在支队待了三十年,头发白了大半,当年老陈出事后,他是少数敢跟陆阠提“再查下去”的人。
陆阠抬头,指了指案卷袋:“老赵,你过来看看,老陈这案卷里,是不是少了点东西?”
老赵凑过来,弯腰翻了翻,搪瓷缸放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不少啊,现场照片、尸检报告、目击证人笔录……当年该有的都有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你还在想那事儿?”
“能不想吗?”陆阠抽出一张现场照片,照片里的警车车头撞得稀烂,挡风玻璃碎成蛛网,方向盘上还挂着老陈常戴的那串星月菩提——珠子裂了好几颗,像是在无声地喊疼。“老陈开车二十年,从没有过违章,怎么会突然在平首的公路上打偏方向?还正好撞在没有监控的路段?”
老赵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两支烟,一支递给陆阠,一支自己点上。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模糊了窗外的暮色。“当年交警那边定的是‘操作失误’,局里也压了案子,你忘了?那会儿梁天虎刚把天虎商贸办起来,是市里的‘招商明星’,谁愿意得罪他?”
“可老陈死前三天,还跟我说‘摸到了梁天虎的尾巴’。”陆阠猛吸了一口烟,烟蒂烫到指尖才反应过来,“他说‘这事儿牵扯到上面的人,得小心’,我当时没当回事,以为他就是谨慎……现在想想,他说的‘上面的人’,到底是谁?”
老赵的烟抽得快,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时,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他犹豫了半天,像是在掂量这话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有件事,当年我没敢跟你说。”
陆阠的目光一下子聚在老赵脸上:“什么事?”
“老陈出事后第二天,我去停车场收拾他的遗物,发现他那辆旧桑塔纳的副驾储物格里,藏了张照片。”老赵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着陆阠的耳朵,“照片是偷拍的,拍的是梁天虎和一个人在茶馆里喝茶,那人穿的是警服,肩章是两杠三星——你想想,支队里谁是两杠三星?”
陆阠的心脏猛地一沉,两杠三星,是副局长的警衔。他想起下午在局长办公室,局长那句“不许碰梁天虎的案子”,想起那条匿名消息里“小心局长,他和梁天虎吃过饭”,冷汗一下子从后背冒了出来。“你把照片放哪儿了?”
“我当时怕惹麻烦,又塞回老陈的储物格里了。”老赵的手指在搪瓷缸沿上着,“后来老陈的车被局里统一处理,我再想去拿,车己经没影了。我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
陆阠没等他说完,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拖出一道刺耳的声响。“老陈的案卷里,会不会有这张照片?”他伸手把案卷袋里的东西全倒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照片、笔录、报告堆成小山。两人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翻,指尖划过冰冷的纸张,像是在触摸老陈未说出口的秘密。
天色彻底黑了,办公室里的灯没开,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几道昏黄的光。陆阠的手指突然顿住——那是一张夹在尸检报告里的照片,尺寸不大,边缘有些卷曲,显然是被人刻意藏在里面的。照片是黑白的,画质模糊,但能清楚地看到两个人坐在茶馆的卡座里:一个是梁天虎,穿着黑色西装,左手戴着那枚显眼的金戒,正端着茶杯;对面的人背对着镜头,只能看到警服的肩章——两杠三星,赫然在目。
陆阠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潦草,是老陈的笔迹:“他和副局长走得近,小心。”
“就是这张!”老赵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凑过来看,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上的肩章,“当年我看到的,就是这张!”
陆阠捏着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照片上的梁天虎笑得一脸温和,可那笑容在陆阠眼里,却比刀子还锋利——老陈当年一定是发现了梁天虎和副局长的勾结,才会被人动了刹车;而自己这五年来,竟一首以为老陈的死,只是一场意外。
“老赵,你还记得吗?”陆阠的声音有些沙哑,“老陈出事后,他的刹车系统检测报告,是谁出的?”
老赵皱着眉想了想:“好像是交警支队的老王,不过老王去年己经退休了,听说搬去乡下住了。”
“明天我去找老王。”陆阠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回案卷里,重新塞进牛皮纸袋,“老陈不能白死,梁天虎和那个副局长,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走廊里的灯光照进来,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支队的年轻警员小周,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脸上带着急色。“陆队,老赵哥,惠民市场那边传来消息,菜贩阿明不见了!”
陆阠心里一紧:“怎么回事?下午我还跟他见过面,他说要帮我找当年见过老陈车祸的证人。”
“阿明的邻居说,下午有两个穿黑色夹克的人找过他,之后阿明就锁了门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小周把文件袋递过来,里面是阿明的基本资料,“监控拍到阿明上了一辆无牌面包车,最后往货运产业园方向开了——就是梁天虎的那个产业园。”
陆阠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梁天虎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堵他的路——先是周老板被打,再是阿明失踪,现在又挖出老陈和副局长的关联,这条追查的路,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
“小周,你立刻联系交警支队,调货运产业园周边的所有监控,务必找到那辆面包车的踪迹。”陆阠的声音冷静下来,眼底却燃着火焰,“老赵,你帮我查老王的住址,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乡下。”
老赵点点头,把搪瓷缸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放心,陆队,老陈的案子,我们陪你查到底。”
小周转身要走,陆阠突然叫住他:“等等,把老陈的警号带上,让技术科的人给它做个保养——等案子破了,我要带着它,去老陈的墓前,跟他说一声‘兄弟,安息吧’。”
小周应了声“好”,拿起桌角的警号,快步走了出去。办公室里又剩下陆阠和老赵,窗外的路灯依旧亮着,可陆阠知道,从他找到这张照片开始,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他看着案卷袋上“陈建军”三个字,轻声说:“老陈,我知道你在看着,再等等我,我一定会把害你的人,全都揪出来。”
老赵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只是重新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在昏暗中升腾,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硬仗,默默积蓄着力量。惠民市场的烟火气还在飘,可这烟火气背后的黑暗,陆阠知道,他必须亲手把它撕开——为了老陈,为了那些被梁天虎欺压的商户,也为了自己心里,那从未熄灭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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