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响，教室里就炸了锅。收拾书包的声音，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迫不及待的说话声混在一起。林微把最后一道没算完的物理题草稿塞进书包，拉上拉链。桌肚里那个蓝色笔记本沉甸甸的，里面贴着那张写着“今天数学课听懂没？”的纸条，还有她旁边小小的“没有”。
“走吗林微？”苏晓己经背好书包，站在过道里。
“嗯。”林微应了一声，站起来。她下意识地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门口挤满了往外走的人。
她们跟着人流挤出教室。走廊里灯光昏暗，人声嘈杂。林微低着头，看着前面人的脚后跟。书包侧袋里的空牛奶盒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撞着她的腿。
“哎，今天数学作业第三题你会做吗？”苏晓边走边问。
“哪题？”林微有点心不在焉。
“就那个带根号的……”
苏晓还在说着题目，林微却有点听不进去。她脑子里是那张纸条，还有昨天陈默塞纸条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看见她写的“没有”了吗？他会怎么想？
走到教学楼门口，冷风一下子灌进来。林微缩了缩脖子。路灯的光晕黄黄的，照着三三两两往宿舍走的学生。
“林微，”苏晓突然停下脚步，拉住她胳膊，压低声音，眼睛往旁边瞟，“你看那边！”
林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教学楼侧面通往操场的小路上，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站着个人影。个子挺高，穿着深色外套，手插在口袋里。路灯的光只照到他半边肩膀和一点侧脸。是陈默。他好像就站在那儿，看着教学楼出口这边，又好像没看。
林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等谁啊？”苏晓小声嘀咕，又看看林微，眼神有点促狭，“不会……是等你吧？”
“别瞎说！”林微立刻反驳，声音有点急，“他可能等王凯他们。”
“王凯他们早走了，我看见了，往小卖部那边去了。”苏晓很肯定，“他一个人站那儿干嘛？吹风啊？”
林微不说话了。她看见陈默好像动了一下，从阴影里稍微走出来一点。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似乎……落在了她这个方向？林微赶紧低下头，拉着苏晓的胳膊就往宿舍楼方向走：“快走吧，好冷。”
“哎哎，你急什么……”苏晓被她拽着走，还不忘回头看，“他好像看过来了！真的！林微……”
“闭嘴！”林微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苏晓往前走。她不敢回头，只觉得后背像被什么东西盯着，有点发烫。冷风刮在脸上，她反而觉得脸热热的。
一首走到宿舍楼灯光照亮的范围里，拐了个弯，看不到教学楼那边了，林微才慢下脚步，松了口气。
“你跑什么呀！”苏晓甩开她的手，喘着气，“万一真是找你有事呢？比如……给你讲数学题？”她故意拉长调子。
“讲个鬼！”林微没好气地说，“他就是站那儿等人。走了走了，回宿舍。”
回到宿舍，洗漱完爬上床。宿舍里其他女生叽叽喳喳说着班里的八卦。林微躺在上铺，睁着眼睛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窗外路灯的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那张纸条。陈默站在阴影里的样子。还有那句塞牛奶时的“活该”。他到底想干嘛？
翻来覆去睡不着。胃里又有点隐隐的不舒服，可能是晚上没吃好。她坐起来，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拿起桌上的保温杯，里面还有半杯温水。喝了几口，感觉稍微好点。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宿舍楼后面就是操场。操场上很黑，只有远处几盏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跑道是暗红色的塑胶，在黑暗里像一条模糊的带子。看台那边黑黢黢的，像趴着的怪兽。
就在这时，她好像看到操场角落里，靠近围墙那边，有一点微弱的光闪了一下。像手机屏幕的光？只亮了一下就灭了。那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是看错了吧？林微放下窗帘，准备回去睡觉。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她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犹豫了一下，她转身走到书桌边，摸黑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飞快地套上。又拿起桌上的保温杯。
“林微？你干嘛去？”下铺的女生迷迷糊糊地问。
“倒点热水。”林微小声说，拿着保温杯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尽头值班室的灯还亮着。她走到楼梯口，没往下走，反而往上走了半层，到了通往天台的小门那里。门锁着，但旁边的窗户开着一条缝。冷风从缝里灌进来。
她走到窗边，从这里正好能看见下面操场靠围墙的那一片。刚才亮光的地方。
操场角落里，靠近围墙根的地方，好像坐着个人影。太黑了，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那点微弱的光又亮了一下，这次持续了几秒，照亮了一小块地面和那人的膝盖。是手机屏幕的光。然后光又灭了。
林微的心跳又快起来。是他吗？陈默？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干嘛？
她站在窗口，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手里的保温杯温温的。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下去，还是回去。
站了大概有五六分钟。操场角落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动了一下，好像站起来了。他并没有往宿舍楼这边走，而是沿着操场的围墙边，慢慢地往跑道方向走。身影在黑暗里移动，看不真切。
林微看着那个影子走到跑道上，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停住了。他好像站在那里没动。
鬼使神差地，林微转身，轻手轻脚地下楼。她没有回宿舍，而是走到一楼，从侧门溜了出去。冷风一下子包围了她，她裹紧了外套。
操场很安静。远处宿舍楼的灯光照不到这里，只有风声。跑道在脚下是软的。林微的心跳得很快，她朝着刚才看到人影停住的方向，慢慢走过去。脚步很轻。
越走越近。路灯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一个靠着围墙站立的影子。他低着头，好像在看着地面。
林微的脚步停住了，离他大概还有十几步远。她有点喘，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紧张。
那个身影似乎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朝她这边看过来。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Orbite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是陈默。
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看到她，只是那么看着。
林微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保温杯。她该说什么？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还是……问他看到纸条了没有？
陈默没说话。他站首身体，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林微看到他手指间夹着个小小的白色东西。他按了一下，那东西就发出一点微弱的蓝光。是耳机。
他朝她这边走了几步，停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路灯的光勉强能照亮他的脸，没什么表情。
他抬起手，把一只小小的白色耳机递到她面前。耳机线垂下来，晃晃悠悠。
“听歌吗？”他问。声音不高，在安静的操场角落里，显得很清晰。还是那种懒洋洋的调子。
林微愣住了，看着他手里那只小小的耳机。她完全没想到是这个。
“听……听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声音有点干。
“随便。”陈默把耳机又往前递了一点，几乎要碰到她的手指，“听不听？”
林微看着那只耳机，又看看陈默的脸。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期待或者别的情绪，好像就是随口一问。她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手，有点僵硬地接过了那只耳机。耳机壳是塑料的，摸起来凉凉的。
陈默看她接了，没说什么。他自己把另一只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然后他转身，沿着操场围墙边的塑胶跑道，慢慢地往前走。
林微捏着那只凉凉的耳机，看着陈默走开的背影。他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跟上，停下来，侧过半边身子看着她。没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
林微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钻进肺里。她低下头，学着陈默的样子，把那只小小的耳机塞进自己的右耳朵里。耳机塞进去，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一半，只剩下耳机里传来的细微电流声，还有自己咚咚的心跳。
她迈开脚步，跟了上去。走到陈默旁边，隔着大概半个人的距离。
陈默见她跟上，就继续沿着跑道，慢慢地往前走。步子不快。
耳机里传来音乐声。不是林微想象中那种很吵的摇滚或者流行歌。是一首……很慢的歌。一个男声在低低地唱着，声音有点沙哑，歌词听不太清，旋律很舒缓，带着点说不出的感觉，像在讲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伴奏也很简单，就一把吉他，偶尔拨一下弦。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并排走着。林微低着头，看着脚下暗红色的塑胶跑道，路灯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短。风从围墙那边吹过来，带着夜晚的凉气，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握着保温杯的手指有点僵。
音乐在耳朵里流淌。那沙哑的男声唱着，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风声和她自己的心跳。歌词还是听不清，但那种感觉……有点孤单，又好像有点别的什么。
林微偷偷用眼角瞟了一眼旁边的陈默。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着头走路，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棱角分明。他好像很专注地在听歌，又好像只是在走路。
走了小半圈，林微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这……什么歌？”
陈默好像没听见，没反应。
林微以为他没听清，或者不想回答，有点尴尬，就不再问。
又走了几步，陈默的声音才响起来，混在音乐声里，有点模糊：“《安河桥》。”
“哦。”林微应了一声。没听过。她继续低头走路。耳朵里的男声还在唱，沙沙的。她努力想听清歌词，但只能捕捉到几个零星的词：“抱着盒子的姑娘”，“擦汗的男人”……还是不明白唱的什么。
沉默又笼罩下来。只有脚步声，风声，还有耳机里那首缓慢流淌的歌。这种沉默并不算太难受，反而……有种奇怪的平静。林微握着保温杯的手慢慢松开了些。
“数学题，”陈默突然又开口了，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哪里没懂？”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差点踩空一步。他果然看到了那张纸条。
“就是……函数图像变换，”林微有点紧张，语速加快，“奇变偶不变那个……符号看象限，搞不清什么时候变……”
“哦。”陈默应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他没再说话。
林微等了一会儿，以为他会接着说，或者解释一下。但他没有。他只是沉默地走着，听着歌。好像刚才那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答案。
林微心里那点期待又落空了。她有点泄气，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绕着操场角落这一小段路，走了一圈又一圈。耳机里的歌放完了一首，又换了一首。还是那种缓慢的调子，不同的男声在唱。
走了不知道多少圈，林微感觉脚有点酸了。晚风越来越凉，她裹紧了外套。保温杯里的水也凉透了。
陈默停下了脚步。林微也跟着停下。
他转过头看着她。路灯的光照着他半边脸，眼睛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好听吗？”他问。
林微愣了一下。她刚才一首在想数学题的事，根本没注意听歌。耳机里的音乐好像变成了背景音。
“……不知道。”她实话实说。
陈默好像扯了下嘴角，很短，不知道是不是笑了一下。
他没再说什么，抬手，把自己耳朵里的那只耳机摘了下来。耳机线垂下去。
林微看他摘了，也赶紧把自己耳朵里的那只耳机摘下来，递还给他。
陈默接过去，手指碰到了她的指尖，很凉。他把两只耳机线胡乱缠了缠，塞回外套口袋里。
“走了。”他说完，转身就往操场外面走，步子挺快，没回头。
林微站在原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很快融入操场边缘的黑暗里，消失不见。耳朵里没了音乐，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只剩下风声呼呼地吹过空旷的操场。刚才被耳机塞着的右耳朵，还有点闷闷的感觉。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着的手。指尖刚才被他碰到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一点凉意。保温杯冰冰的贴着她的掌心。
她慢慢转过身，往宿舍楼走去。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脑子里空空的，只剩下耳机里那个沙哑的男声，还有那首她没听懂的歌，《安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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