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就…就是他！火车上那个！人贩子！他要抓我去卖！”林小满喘得肺管子生疼，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的。她一手死死拽着警卫深蓝色制服的袖子，生怕他跑了似的，另一只手指着那列还在缓慢移动的绿皮火车。
张泉那张涕泪横流、眼睛肿得只剩两条缝、通红一片的脸，还死死卡在那扇被她推开的小气窗口，像个狰狞的鬼脸。他嘴里还在嘶哑地叫骂着，但火车己经滑出去一截，声音被轮子的轰鸣吞掉大半。
“老实点！下来！”站台警卫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国字脸，眉头拧得死紧。他反应很快，立刻掏出挂在胸前的哨子，“哔——哔哔——”地吹出急促尖锐的警报声，同时对着对讲机大吼：“二站台！二站台尾端！抓住那个扒车窗的！疑是人贩子！重复！抓住他！”
站台另一头立刻响起回应，几个同样穿蓝制服的身影朝着火车尾部快速跑去。火车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发出沉重的“哧——”的排气声。
警卫这才稍微松了点劲，低头看向还死死拽着他袖子、浑身抖得像筛糠的林小满。小姑娘头发散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全是灰土和泪痕，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衣服肩膀湿了一大片，沾着煤渣，手肘和膝盖的裤子都磨破了，露出的皮肤擦伤渗着血丝。那双眼睛里全是劫后余生的惊恐，看得人心头发紧。
“姑娘，松手，松手，没事了。”警卫放缓了点声音，试图安抚，“你叫什么？哪里人？怎么回事？慢慢说。”
林小满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巨大的恐惧和刚才那搏命一跳消耗了她全部的力气，现在稍微一放松，铺天盖地的疲惫和一种强烈的、掏心掏肺的空虚感猛地涌上来。胃里像有只手在使劲拧，绞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林…林小满…”她声音发飘，气若游丝，“我…我饿…好饿…”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原主本来就没啥油水，加上惊吓奔逃，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首接昏过去。
警卫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第一句是这个。他赶紧扶住林小满的胳膊：“坚持一下！先跟我去值班室，坐下说！得给你弄点吃的。”他搀着脚步虚浮的林小满，往站台侧面一间亮着灯的小屋子走，同时对旁边一个跟过来的年轻警卫说：“小刘，看着点那边，人抓住了立刻带过来！再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馒头啥的，给这姑娘拿点！”
“是，王队！”年轻警卫应了一声，立刻跑开了。
值班室里灯光刺眼，只有一张旧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挂着规章制度和列车时刻表。王队让林小满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热水杯捧在手里，那点温度稍微驱散了一点骨头缝里的寒意。林小满小口小口地喝着，烫得舌头麻，但热水下肚，那股心慌气短的感觉总算压下去一点。
王队拿出一个厚厚的硬皮本子和一支笔，坐在桌子对面：“林小满同志，别怕，到了这儿就安全了。你现在能说说具体情况吗？火车上那个男的是谁？他真是人贩子？你怎么跑出来的？”
林小满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回忆。她隐去了穿书和系统的事，只说自己家在省城，被那个叫张泉的男人骗说来这边找活干，上了火车才发现不对，感觉他要卖了自己。说到张泉递水，她警觉没喝，假装打翻；说到张泉想动手动脚，她掏出“防身的东西”（她没具体说辣椒水）喷了他眼睛，然后跳窗逃跑。
“……他力气很大，眼神很吓人…腰那里鼓鼓的，不知道是不是有刀…他喊我是贼，想骗人抓我…”林小满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干涩，身体还在轻微地发抖。裤兜里那个硬邦邦的小铁罐硌着大腿，提醒着她刚才的惊心动魄。
王队一边听，一边快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眉头越皱越紧。他抬头，眼神锐利：“你确定他是人贩子？有证据吗？”
林小满用力点头：“他亲口说的！在火车上，他以为我迷糊了，说什么‘山沟’‘老光棍’‘价钱’！” 这是原主记忆里残留的碎片，此刻成了最有力的证词。
就在这时，值班室的门被推开，年轻警卫小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警察押着一个人。正是张泉！他双手被铐在背后，眼睛肿得像烂桃子，通红一片，还在不停地流眼泪和鼻涕，脸上被他自己揉得又红又脏，狼狈不堪。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林小满，他立刻挣扎起来，破口大骂：“小贱人！你敢害老子！老子弄死你全家！”
“闭嘴！”押着他的警察厉声呵斥，用力把他按在墙边。
王队站起身，走到张泉面前，眼神冰冷：“张泉是吧？老实点！林小满同志指认你涉嫌拐卖妇女！跟我们回局里一趟！”他转头对小刘说：“小刘，你留一下，等会儿带林小满同志去局里做个详细笔录。我先押这小子回去！”
“明白，王队！”
王队和另外两个警察押着骂骂咧咧、不断挣扎的张泉走了。值班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林小满和小刘。
小刘看着林小满惨白的脸和破了的衣服，有点手足无措：“那个…林同志，你…你先坐会儿，我去食堂看看馒头拿来了没。”说完也快步出去了。
小小的值班室只剩下林小满一个人。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身体的疼痛和极度的饥饿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趴在冰冷的桌面上，额头抵着手臂，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胃里饿得一阵阵抽搐、发酸，眼前又开始冒金星。脑子里乱糟糟的，原主的记忆碎片、书里的情节、刚才的生死逃亡、还有那个冰冷的系统光幕…搅成一团。
不知道趴了多久，外面站台的嘈杂声似乎离得很远。突然，一阵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叫骂声顺着敞开的门缝钻了进来，打破了值班室的死寂。
“……妈的，晦气！跟这黑五类崽子站一块儿，老子都嫌倒霉！”
“就是！瞧他那死样子，跟他爹一个德性！活该挨批斗！”
“滚远点！听见没？别站这儿碍眼！污染空气！”
林小满皱了皱眉，勉强抬起头。声音是从站台角落里传来的，那边灯光比较暗。
她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门边，探出头朝声音来源望去。
昏黄的灯光下，几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正围着一个清瘦的身影。被围在中间的男青年背对着值班室方向，低着头，看不清脸。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灰色中山装，肩膀很瘦削，背脊却挺得笔首。
那几个混混模样的男人一边骂，一边用力推搡着他。其中一个高个子，梳着油光水滑分头的混混A，伸手狠狠推了男青年的肩膀一把：“跟你说话呢！聋了？黑五类崽子，滚远点！别脏了爷等车的地儿！”
男青年被推得踉跄了一下，撞在旁边的水泥柱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他依旧低着头，沉默着，像一块石头。灯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线条很硬，紧抿着唇。额角处，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正缓缓渗出血珠，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血珠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滑下一点痕迹。
另一个矮胖的混混B啐了一口唾沫在他脚边：“瞧你那晦气样！克死爹妈不够，还想克我们？赶紧滚！”
男青年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袖子擦了一下额角流下的血。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几个面目狰狞的混混。
那眼神很沉，很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被他目光扫过的混混A，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嚣张的气焰不自觉地矮了半分，骂声也卡了一下。
“……”男青年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仿佛眼前这几个聒噪的生物根本不存在。这份彻底的沉默和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那几个混混觉得难堪和恼火。
“妈的！哑巴了？还敢瞪人？”混混A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就要扇过去。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她认出来了！这眼神，这沉默，这额角的伤…是陆沉舟！《深山大逃杀》的男主！书里那个背负血海深仇、性格阴郁狠戾、未来会成为一方大佬的男人！他现在…竟然在站台上被几个小混混这样欺凌？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怎么办？管不管？她自身都难保，刚逃出狼窝，饿得前胸贴后背，还等着去公安局做笔录。陆沉舟在书里可不是什么善茬，接近他的人都没好下场……
混混A的巴掌带着风声就要落下。
林小满看着那个沉默挨打的清瘦背影，看着他额角刺目的血迹，又想起原主记忆中那种绝望的冰冷。她咬了咬牙，胃里饿得发慌的感觉似乎都被压下去了一点。她深吸一口气，拖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脚踝，一步迈出了值班室的门，朝着那个昏暗的角落，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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