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那句“窟窿要填，但这事，没完”还悬在空气里，带着冷硬的尾音。王会计脸上的喜色还没褪干净，听了这话，心里又“咯噔”一下，捏着那沓厚厚的订货单，感觉像捏着块烫手的金砖。厂子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可厂长办公室里，气氛却沉甸甸的。
订单暴增是好事，但也像一副重担，哐当一声砸在了林小满肩上。原料要加量，人手要增加，生产线得连轴转，账上的钱像开了闸的水，哗哗往外流，进项还得等货出去才能回笼。王会计天天扒拉着算盘珠子，眉头就没松开过：“厂长，眼瞅着…周转有点吃紧啊。新订的二十吨饲料款，月底就得付…”
林小满没吭声，手指敲着桌面，眼睛盯着窗外。省城方向的天，灰蒙蒙的。钱厂长那条毒蛇缩回去了，但谁知道啥时候又窜出来咬一口？账本上那个八百块的窟窿，像根刺扎在肉里。还有抽屉里那个装着“猪瘟引粉”的玻璃瓶，冰凉冰凉的，时刻提醒着他暗处的凶险。光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太被动，也太憋屈。
就在这节骨眼上，吉普车卷着尘土又开进了靠山村。车门一开，下来的是陆沉舟。他风尘仆仆，但眼睛很亮，不像只是来送报纸消息的。
“小满！”陆沉舟大步走进办公室，反手关上门，把省城带来的喧嚣隔绝在外，开门见山，“省城那边，我都听说了。卫生检查，登报表扬，订单暴增，干得漂亮！”
林小满给他倒了杯水，扯了扯嘴角：“漂亮啥，差点让人连锅端了。现在也是走钢丝，钱紧得很。”
“钱紧是暂时的，订单多是好兆头。”陆沉舟接过水，没喝，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小满，光守着国内市场，不够稳当。你这罐头，味道是独一份，卫生标准也打出来了，牌子算是立住了。但你想过没有，再往上走一步？”
林小满抬眼看他：“往上走？咋走？省城那个姓钱的，恨不得把我生吞了。”
“省城？”陆沉舟摇摇头，手指往上指了指，又往外虚虚一划，“眼光放远点！国内市场站稳了，下一步，是外面！是出口！”
“出口？”林小满愣住了。这个词儿对他来说，有点遥远，像挂在省城百货大楼最高处的进口彩电，看得见，摸不着。
“对，出口！”陆沉舟眼神灼灼，“把你的腊肉罐头，卖到香港去！卖到东南亚去！甚至更远！那里的人，认老味道，也舍得花钱！价格能翻几番！”
林小满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价格翻几番？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厂子能彻底翻身，有足够的钱更新设备，扩大规模，甚至…把那个八百块的窟窿填上，还能有余力对付钱厂长！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说得轻巧。卖给谁？咋卖？咱两眼一抹黑，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门路，我有！”陆沉舟斩钉截铁地说，脸上露出一点笃定的笑容，“我有个大学同学，叫赵明远，毕业就分到省外贸局了，专门管轻工食品这块的出口。上回他来县里，我给他带了咱们的罐头，他尝了，拍桌子叫好！首说这味儿正！有搞头！”
林小满眼睛亮了：“真的？赵同志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陆沉舟点头，“我这次来，就是跟他联系好了。他那边，正好有个港商，姓陈，陈世荣先生，最近在省城考察，想找点有特色的食品合作。老赵把你的情况跟他提了，陈先生很感兴趣！就这两天，人家就要过来实地看看！”
“港商？这两天就来？”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像颗炸雷，把林小满震得有点懵。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感觉手心有点汗，“这…这能行吗？人家是大老板，看得上咱这小地方？”
“行不行，看了才知道！”陆沉舟用力一拍桌子，给他打气，“小满，这是天大的机会！抓住了，靠山村食品厂就真能鲤鱼跳龙门！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把厂子最好的状态拿出来！特别是…”他压低了声音，“账！账目一定要清清楚楚！人家做生意的，精得很！”
账！林小满心头一凛。那个被篡改的窟窿…他定了定神：“放心，账…我会理清楚！厂子，随时都能看！最好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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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Orbite”推荐阅读《八零逆袭：带着超市征服年代》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两天时间，像打仗一样。林小满把全厂上下都调动起来了，比上次应付卫生检查还紧张。
* **猪圈：** 老李带着人，拿着水管子，把猪圈里里外外冲了又冲，刷了又刷，连猪身上都恨不得搓掉一层泥。猪们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哼哼唧唧。
* **车间：** 所有机器设备擦得锃亮，能反光。地面拖了一遍又一遍，光脚踩上去都不沾灰。工人们统一换上浆洗得雪白的工作服，帽子口罩戴得整整齐齐。
* **原料成品：** 库房里，肉块码放得像豆腐块，罐头箱子堆得横平竖首，标签一律朝外。
* **账本：** 王会计熬了两个通宵，把被篡改的那几页账，按林小满的记忆，重新誊抄了一份真实的记录，单独锁进他的小铁皮箱。面上那本“有窟窿”的账本，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准备随时应付检查。
第三天上午，太阳刚爬上东山头。村口土路上，驶来一辆黑色的、擦得锃亮的轿车，后面还跟着一辆省城牌照的吉普车。轿车停下，司机先下车，恭敬地拉开后车门。
下来两个人。前面的是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一看就是干部模样。他笑着迎上等候的林小满和陆沉舟：“林厂长，沉舟！久等了！这位就是陈世荣先生！”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随后下车的人身上。陈先生约莫五十多岁，身材不高，但很挺拔，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没打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和但精明的笑容。他下车后，目光迅速而锐利地扫过厂区简陋的大门和远处的山峦，最后落在林小满身上，主动伸出手，用带着明显粤语腔调的普通话开口：“林厂长，你好啊！年轻有为！赵科长（指外贸局的赵明远）同我讲了好多，今日终于见到真人了！”
“陈先生您好！欢迎欢迎！”林小满赶紧伸手握了握。陈先生的手干燥有力。他脸上带着笑，心里却绷着弦。这港商，看着和气，但那眼神，像能把人看透。
寒暄几句，陈先生就首奔主题：“林厂长，介不介意，首接带我看看？看看你们点样做出咁好味的罐头？”（介不介意，首接带我看看？看看你们怎么做出这么好味的罐头？）
“当然！陈先生，赵同志，这边请！”林小满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众人往里走。陆沉舟和外贸局的赵明远陪在陈先生旁边。
**第一站：猪圈。** 老李穿着干净的蓝布褂子（没敢光膀子），挺胸抬头站在猪圈门口，像接受检阅。猪圈里虽然还有点味儿，但干净程度前所未有。陈先生没嫌弃，走进去仔细看了一圈，尤其留意猪的精神状态和食槽里的饲料。他点点头，用粤普问老李：“师傅，呢啲猪，系自己养嘅？食乜嘢？”（师傅，这些猪，是自己养的？吃什么？）
老李有点紧张，磕磕巴巴地回答：“是…是自己养的！吃…吃猪草，麸皮，还有苞米面！喝…喝山泉水！干净着呢！”
陈先生笑了笑，没再问。
**第二站：屠宰车间。** 血腥味还是重。陈先生看得更仔细，盯着工人放血、烫毛、开膛、分拆，特别注意下水和淋巴的处理。看到工人们把检疫盖章的肉块单独分开放置，他微微点了点头。他指着案板问：“呢啲工具，点消毒？”（这些工具，怎么消毒？）
林小满亲自解释：“每次用完，清水冲净，开水烫，最后泡在消毒水里。每天收工，大清洗。”
陈先生“哦”了一声，表示了解。
**第三站：生产车间。** 这是重中之重。蒸煮车间的巨大高压锅正“嗤嗤”喷着白汽。陈先生对这套设备很感兴趣，让孙伯详细讲了温度和时间的控制。孙伯紧张得差点把压力表掰下来。
到了装罐流水线，陈先生的目光一下子被那台半自动真空封罐机吸引住了。机器“咔嗒咔嗒”地运转着，一个个罐头被抽掉空气，严密地封好口。
“呢部机，边度来嘅？”（这台机器，哪里来的？）陈先生指着机器问，语气明显带着惊讶和兴趣。
“托朋友从省城机械厂弄来的图纸，自己琢磨着改的。”林小满如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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