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生产队打谷场边上的大仓库门口就围了一大圈人。队长赵大栓蹲在地上，手指捻着地上散落的几粒玉米渣和几根细小的、带着齿印的谷壳，脸黑得像锅底。他面前，仓库那扇厚实的木门敞开着，露出里面码放的一袋袋粮食。靠近门口的一袋玉米被咬破了个窟窿，黄澄澄的玉米粒撒了一地，旁边还有几粒被啃得乱七八糟的麦粒和几颗老鼠屎。
“妈的！”赵大栓猛地站起来，一脚踢飞脚边的半块土坷垃，溅起一片灰，“又是耗子！这都第几回了！仓库墙根的老鼠洞不是堵死了吗？这些畜生从哪儿钻进来的？！这糟蹋的都是大伙儿的口粮！”
周围看热闹的社员们也都议论纷纷，脸上带着心疼和愤怒。
“就是！这得糟蹋多少！”
“队里的猫呢？光吃饭不抓耗子！”
“我看这耗子成精了！专挑好粮食啃！”
人群里，林桂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旧衬衫（新衣服不敢穿了），挤在几个妇女中间。她眼睛一首瞟着人群外围——林小满牵着还揉着眼睛的小林也过来了，站在人堆后面，没什么表情地看着。
赵大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对着保管员吼：“老李！你咋看的仓库！锁头是好的吗？”
保管员老李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头，急得首搓手：“锁…锁头好好的啊队长！昨晚我锁门的时候，粮食都好好的！这耗子…耗子它打洞啊！防不胜防…”
“防不胜防？那还要你这保管员干啥？！”赵大栓火气更大。
就在这时，林桂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往前挤了半步，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带着一种夸张的担忧：“哎呀，说到这个…队长，我倒是想起个事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这一开口，周围嗡嗡的议论声小了点，不少人都看向她。
林桂花清了清嗓子，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人群外围的林小满，提高了点音量：“队长，您看啊，这耗子偷粮，它总得有个窝吧？总得把粮食搬走吧？最近吧…咱们村里，有些人家里，那日子过得可真是…啧啧，突然就滋润起来了！大白面吃着，油汪汪的肉味儿飘着，那叫一个香啊！”她故意咂咂嘴，目光像钩子一样，明晃晃地钉在了林小满身上，“您说，这耗子偷的粮食，它都搬哪儿去了呢？”
这话一出，人群“嗡”地一声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像探照灯一样，瞬间聚焦到了林小满身上！
“对啊！林小满家！”
“昨天那肉香味，我在隔壁院都闻到了！”
“她家穷得叮当响，哪来的白面肉？”
“分家就拿了几斤发霉的玉米面，够吃几顿？”
“该不会……”
怀疑、审视、甚至带着点厌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小满身上。小林吓得紧紧抓着姐姐的手，小脸煞白。
赵大栓也皱紧了眉头，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林小满。他平时挺公正，但粮食是命根子，这事太大了！他沉着脸，走到林小满面前，声音带着压迫：“林小满，桂花这话…你听见了？队里仓库粮食被耗子祸害了，不是一回两回。你刚回来，家里突然就…吃上好的了？这事，你有啥话说？”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林小满怎么解释。林桂花站在人群里，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眼里闪着恶毒和得意的光。
林小满迎着赵大栓审视的目光，脸上没什么惊慌，甚至很平静。她没看林桂花，只看着赵大栓，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队长，仓库的门锁着，墙根的老鼠洞堵死了。耗子能打洞，我林小满一个小姑娘，没耗子那本事，总不能穿墙进去偷粮食吧？”
这话在理。仓库墙是实打实的土坯墙，门锁结实，林小满一个瘦弱丫头，怎么进去偷？
赵大栓眉头皱得更紧。
林小满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像是不经意地扫过人群里的林桂花，然后才看向赵大栓，语气带着点疑惑：“不过队长，说到仓库…我昨天傍晚去后山捡柴火，倒是看见个怪事。”
“啥怪事？”赵大栓立刻追问。
林小满像是努力回忆着：“我路过仓库后墙根那片荒地，老远就看见桂花姐在那转悠。她好像…在墙根底下扒拉啥东西？鬼鬼祟祟的。我当时急着捡柴火，也没太在意。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来，补充道，“她走的时候，我看见她左边那个衣服口袋，鼓鼓囊囊的，塞得满满当当，都快撑破了，也不知道装的啥。”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比刚才更响！
“林桂花？”
“她在仓库后墙根转悠？”
“口袋鼓鼓囊囊？”
“天哪！该不会……”
所有的目光，像瞬间调转的枪口，一下子全都射向了人群中央的林桂花！怀疑、震惊、鄙夷！
林桂花脸上的得意和幸灾乐祸瞬间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她像是被雷劈中了，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林小满那清晰的声音在回荡——扒拉墙根？鼓鼓囊囊的口袋？
她昨天下午确实去过仓库后面！她去找隔壁村相好的王麻子，王麻子让她从仓库后墙根那个废弃的狗洞（很小，但小孩能钻）塞点碎玉米粒出来，他好喂鸽子！她当时怕人看见，才偷偷摸摸的！那口袋里的碎玉米粒…林小满怎么知道的？！她明明看过了，周围没人！
“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林桂花猛地回过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破音的尖叫，手指颤抖地指着林小满，“林小满！你个小贱人！你诬陷我！我撕烂你的嘴！”她气疯了，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去。
“站住！”赵大栓一声怒吼，像炸雷一样。他一步跨到两人中间，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发疯的林桂花。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狠狠地钉在林桂花那张因为惊恐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声音沉得吓人：
“林桂花！你给我老实说清楚！你昨天下午，跑到仓库后墙根去干什么？！你口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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