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的朱漆大门从寅时便敞开着，门上悬挂的鎏金 “囍” 字在晨光里晃着刺眼的光，门两侧的石狮子披了红绸，像两个沉默的看客，守着这场精心铺陈的荣华。
府内的青石路被扫得一尘不染，两侧每隔三步便挂着一盏大红宫灯，灯穗垂落，随风轻晃，将沿途的海棠树都映得泛着红影。
巳时刚到，巷口传来马蹄声与唢呐声，由远及近
—— 许仙的迎亲队伍到了。
他骑在一匹纯白的骏马上，身着石青色织金蟒纹锦袍，腰系玉带，头戴嵌宝纱帽，脸上堆着笑意，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迎亲的队伍足有五十余人，前面是敲锣打鼓的乐师，中间是抬着聘礼的仆从，聘礼箱上的 “良田百亩”“绸缎千匹” 字样格外扎眼，最后是捧着凤冠霞帔的侍女，一步步朝着柳府走去。
柳府内早己挤满了宾客，翰林院的同僚、京中各部的官员、富商乡绅们穿着绫罗绸缎，三三两两地聚在庭院里，谈笑着这场 “天作之合”。
柳父穿着紫色衣袍，站在正厅门口迎客，脸上满是得意
—— 这场婚礼不仅是女儿的喜事，更是柳家向京中势力彰显地位的机会。
“许侍读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宾客们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许仙翻身下马，由柳府的管家引着走进庭院，他拱手向宾客们笑着致意，目光扫过人群时，却下意识地顿了顿
—— 人群里有个穿青布长衫的宾客，侧脸竟有几分像临安保安堂的李师傅。
那瞬间，他忽然想起白素贞蹲在药圃里拔草的模样，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玉带，首到柳如烟的侍女上前提醒，才猛地回过神，将那点恍惚压了下去。
正厅内，柳如烟端坐在描金镜前，由侍女为她梳妆。
她身着绣着百鸟朝凤的云肩霞帔，霞帔上的金线在镜光里闪着亮，凤冠上的珠翠垂落，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每一颗珠子都透着柳家的财力。
侍女为她点上胭脂，她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许郎来了吗？”
“来了，正在前厅迎客呢。”
侍女笑着回答，
“小姐今日真是美极了，许侍读见了，定会欢喜得挪不开眼。”
柳如烟抬手抚了抚凤冠的流苏，眼神里满是掌控的笃定：
“他自然该欢喜。若不是我柳家，他怎能从一个临安乡医，爬到如今的翰林院侍读？
这场婚礼，本就该这般风光。”
午时一到，吉时己至。
司仪高唱
"拜堂 ——”，
声音穿透庭院的喧闹，落在正厅中央。
许仙站在左侧，柳如烟由柳父牵着，缓步走到他身边。
她的裙摆扫过青石地面，绣鞋上的珍珠随着脚步轻轻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拜天地 ——”
许仙与柳如烟并肩转身，对着厅外的天光躬身。
许仙的动作有几分敷衍，腰弯得浅，目光落在地面的青砖缝里，竟莫名想起临安的雨天，白素贞曾撑着油纸伞，陪他在雨里走，伞沿总往他这边倾，湿了她的半边肩。
“二拜高堂 ——”
柳父坐在正位的太师椅上，柳母站在一旁，脸上满是笑意。
许仙躬身时，柳父忽然开口：
“仙儿，往后你与如烟好好过日子，柳家定不会亏待你，只是你要记住，今日的荣华，皆是柳家所予。”
这话像根细针，扎得许仙心口发紧。
他连忙应声：
“岳父教诲，小婿谨记在心。”
抬头时，正撞见柳如烟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新人的娇羞，只有 “你需知分寸” 的提醒。
“夫妻对拜 ——”
两人相对而立，柳如烟微微仰头，看着许仙的眼睛，眼底满是得意。
许仙却错开目光，看向她身后的红烛
—— 烛火跳动，映得她的凤冠珠翠泛着冷光，竟让他想起雷峰塔下的冷壁，想起昨夜梦里白素贞苍白的脸。
他仓促躬身，锦袍的下摆扫过柳如烟的裙角，两人的衣料摩擦，却没有半分暖意。
拜堂礼毕，司仪高喊 “送入洞房 ——”，
宾客们爆发出一阵喝彩，簇拥着两人往新房走去。
新房设在柳府后院的 “凝翠轩”，屋内的陈设奢华得晃眼：
描金拔步床挂着大红纱帐，帐上绣着 “鸳鸯戏水”。
梳妆台上摆着银质的镜匣与胭脂盒，盒上刻着 “永结同心”。
桌上的果盘里盛着桂圆、红枣，旁边放着一壶合卺酒，酒杯是和田玉做的，泛着温润的光。
宾客们散去后，柳如烟坐在床沿，看着许仙走近，伸手替他理了理锦袍的衣领，指尖带着刻意的温柔：
“许郎，今日累了吧？
喝杯合卺酒，歇歇脚。”
许仙接过她递来的酒杯，杯沿触到唇瓣时，却忽然想起在临安的那个端午，白素贞曾为他温过雄黄酒，酒里加了桂花，带着淡淡的甜。
他晃了晃神，将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
“许郎，在想什么？”
柳如烟注意到他的失神，语气里多了几分警惕。
“没什么，”
许仙连忙掩饰，将酒杯放在桌上，
“只是觉得今日宾客太多，有些乏了。”
柳如烟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的凉意透过锦袍传过来：
“乏了便早些歇息。往后有我在，有柳家在，你的仕途定会越来越好。
只是许郎要记得，莫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人，不该想的事 。”
他反手握住柳如烟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
“如烟放心，我心里只有你，往后只会与你好好过日子。”
窗外的红烛燃得正旺，烛泪顺着烛台往下淌，像无声的泪。
屋内的欢声笑语透过窗棂传出去，与巷口的唢呐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有些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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