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西山层林尽染，红叶似火。澄明书院素有秋游的传统，这日天朗气清，正是登山赏叶的好时节。
简一背着画具走在山道上，远远看见风奕站在一棵巨大的枫树下等她。他今日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长衫，与满山红叶相映，仿佛本就是这秋色的一部分。
“我还担心你找不到这里。”简一快步上前，微微气喘。
风奕递过一个竹筒：“刚沏的菊花茶，润润喉。”他今日眉宇间的忧色似乎淡了些，多了几分闲适，“家母说此处景致最佳，能让人心境开阔。”
简一饮一口茶，菊花的清香沁人心脾：“你常来这里？”
“每年红叶季都会来。”风奕的目光投向远处。
两人沿着小径徐徐而行。山路蜿蜒，红叶铺地，每一步都踏出沙沙声响。风奕不时指点着沿途景致，讲述些关于西山的历史典故，声音在山间显得格外清朗。
行至半山腰，有一处平台视野极佳。放眼望去，漫山红遍，层林尽染，间或有金黄、橙红、深紫点缀其中，宛如天工织就的巨幅锦绣。
“就在这里写生如何？”风奕寻了处平坦的石台，铺开带来的毡布。
简一取出画具，却有些犹豫：“景色太美，不知从何下笔。”
风奕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红叶，叶形完美，色如丹砂：“不如先画这个？一叶知秋。”
简一接过红叶，灵机一动：“我们来做红叶题诗可好？你题诗，我作画。”
风奕眼中闪过惊喜：“妙极。”
于是简一在宣纸上细细描摹那枚红叶，风奕则在一旁磨墨构思。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在纸面上投下斑驳光点，秋风拂过，带来红叶清甜的香气。
画成时，风奕提笔蘸墨，在画旁题下一行诗句：
“红叶题诗寄谁边？一片丹心付流年。”
字迹清劲有力，与红叶的柔美相得益彰。简一看着那行诗，心中微动：“这诗...”
“随口所作，见笑了。”风奕放下笔，耳根微红。
简一却珍重地将画收起：“我要好好珍藏。”
继续向上攀登，越近山顶，红叶越是绚烂。途中经过一座古寺，名唤云林禅寺，青瓦黄墙，掩映在红叶之中，更显古朴幽静。
寺中钟声悠扬，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山谷之间。不少游人香客在寺中祈福，将写满心愿的红绸系在古树上。
风奕请来两条红绸，递与简一：“既来此，不妨也许个愿。”
简一接过红绸，若有所思：“你信这个？”
“家母信。”风奕的目光投向大殿方向，“她说心愿如种，种下了，总有发芽的一天。”
两人各自背过身写下心愿。简一犹豫片刻，写下“愿得知音常相伴”；风奕则凝思良久，方落笔书写。
系红绸时，简一忍不住瞥向风奕的那条，只见上面写着：“愿心似红叶丹，不随流水改。”
她的心猛地一跳，忙收回视线，假装专心系自己的红绸。
系完红绸，风奕引她到寺后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那银杏通体金黄，与周遭的红叶形成鲜明对比，美得惊心动魄。
“这是西山的许愿树，”风奕道，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星辰之下，一念情深 “据说在此树下许的愿，特别灵验。”
简一仰头望去，见枝叶间系满了红绸，随风摇曳，如万千蝶舞。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方才写下的愿望。
许完愿睁眼，却发现风奕正静静看着她，目光温柔。
“你许了什么愿？”她忍不住问。
风奕微微一笑：“说出来就不灵了。”他从地上拾起两片完美的银杏叶，递给简一一枚，“不过可以告诉你，与你的愿望有关。”
简一接过银杏叶，心中甜涩交织。她明白风奕的心意，也知他身不由己的处境，这份克制的情意，反而更令人心动。
下山的路上，两人在一处观景亭歇脚。夕阳西下，漫山红叶被镀上金边，愈发绚烂夺目。简一取出画具，想要捕捉这转瞬即逝的美景。
“我为你画幅像吧，”她忽然道，“以此红叶为背景。”
风奕依言坐在亭边，背后是万山红遍的壮丽景色。简一专注作画，笔尖沙沙，将人与景融为一体。风奕静静看着她作画，目光温柔似水。
画成时，夕阳正好落在山巅，霞光万道。简一在画角题下“西山秋色图”，犹豫片刻，又添上一行小字：“红叶知秋，知音知心。”
风奕看过画，沉默良久，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印章，蘸了朱砂，郑重地盖在画角。印文是“长乐未央”。
“这是...”简一认出那是汉代瓦当上的吉语。
“长乐未央，长毋相忘。”风奕轻声道，“这是我的答案。”
西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亭中的青石板上。
下山时，他们选择了一条更僻静的小径。秋风渐起，红叶纷飞如雨。在一处转弯，风奕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简一的手肘，以防她滑倒。
那触碰轻柔而克制，却让两人都微微一怔。他的手温暖而稳定，她的手臂纤细而柔软。他们没有立即分开，就这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接触，一步步走下石阶。
山脚下，暮色己浓。分别时，风奕从袖中取出一卷诗笺：“今日之作，誊写了一份给你。”
简一展开诗笺，上面不仅题了白日那首诗，还添了几句：
“红叶题诗寄知音，西山秋色两心同。
纵使丹青难描绘，此情长在画图中。”
她抬头，眼中星光闪烁：“风奕...”
“什么也不必说，”他微笑打断，“我都明白。”
回到书院，简一将那张诗笺小心收在画匣中，与那枚丹砂般的红叶放在一处。夜己深，她却毫无睡意，推开窗，见西山方向天际微红，似是红叶映红了夜空。
她想起日间在云林禅寺许的愿，想起风奕盖下的那方“长乐未央”的印章，想起下山时那个克制的触碰。
知音难觅，既得之，何其幸也。
窗外秋风过，带来远山红叶的清香。简一轻轻着那枚银杏书签，叶面上的诗句在月光下依稀可辨：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或许世间真无两全法，但至少此刻，西山红叶为证，两心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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