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铁峰的目光扫过地上瘫成烂泥的王癞子。
那人只剩哼哼唧唧的力气，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歪着，连抬眼瞪人的劲儿都没了，彻底没了威胁。
他这才收回眼，转身朝着刘眠枝的方向大步走过去。
风把他粗布褂子的下摆吹得晃了晃。
停在她跟前时，高大的身影刚好挡住斜射过来的晨光。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先落在她泛白的脸颊上，又滑到她微微发颤的手。
沉默了片刻，秦铁峰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许：“还采吗？”
刘眠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背篓。
其实今天因为来得早，收获己经不少了。
水灵的野菜和鲜嫩的蘑菇铺了半篓底。
村里日子过得紧，大多时候靠地里的粮食自给自足。
存点银钱总是好的，是给婆婆抓药的底气。
可方才被王癞子拽着胳膊的恐惧还没散，她慢慢摇了摇头。
秦铁峰没多问，弯腰把背篓拎起来，往自己肩上一甩，背带勒在他结实的肩头，倒显得那半篓野菜轻得像片羽毛。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地上凉，扶着我起来。”
刘眠枝看着那只手，指节粗大，却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犹豫了一下，指尖刚碰到他的掌心，就没忍住，顺着那股暖意往他怀里靠过去。
脸颊贴上他硬实的胸膛，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还有粗布褂子上阳光和泥土的味道。
刚才憋在心里的后怕，这会儿全涌了上来。
眼泪没忍住，悄悄浸湿了他的衣裳。
若不是老公在，她还真不一定和这个二流子扯得清楚。
秦铁峰的身子僵了一下，胳膊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
动作有些生涩，却很轻，怕碰碎了她似的。
喉结滚了滚，才挤出一句低哑的话，一字一句都裹着认真：“不怕，我在这里。”
就在两人相拥、气氛微妙之际，地上瘫着的王癞子强忍着剧痛和恐惧，趁着秦铁峰全副心神都落在怀里的人儿身上，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挣扎起来，跌跌撞撞地逃入了密林深处，只留下一串狼狈不堪的脚步声和压抑的痛哼声。
刘眠枝听到动静，猛地从秦铁峰怀里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一丝慌乱，她焦急地看向声音消失的方向。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阻止了她下意识想要追出去的冲动。
秦铁峰低头看着她，深邃的目光沉静如水，似乎完全不在意那个逃走的败类。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没事的，别担心。”
刘眠枝一愣，不解地抬头望向他，眼圈还红红的：“可是……”
秦铁峰的目光与她交汇，那眼神复杂而深沉。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用一种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近乎残酷的坦诚语气，缓缓说道：
“他说的，也不全是胡言乱语。”
刘眠枝彻底怔住了，眼睛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承认那些污秽的揣测。
秦铁峰的目光没有躲闪，他首视着她困惑的眼睛：“有时候，他说的也蛮中肯。”
“比如，我的确想和你好。”
他、他刚才承认了什么？
山风裹着松针的清苦，吹得小径旁的野草轻轻晃。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秦铁峰背着背篓走在前面，脚步刻意放得慢，每走几步就悄悄顿一下，等身后的身影跟上来才继续往前。
空气里没什么话，却半点不觉得僵。
反倒像浸了山间的温雾，裹着股让人心里发颤的暖。
眠枝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眉眼，几乎要把脸埋进衣襟里。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往秦铁峰的影子里凑。
鞋底踩着他影子的边缘，像是这样就能把烧得发烫的耳根藏起来。
风一吹，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痒得她想抬手拨，可一想到旁边的人，手又悄悄缩了回去，只攥紧了衣角，指尖泛出浅粉。
秦铁峰侧过头时，刚好看见她这副模样。
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又滑到她泛着粉的脖颈 。
那截皮肤细白，被阳光照着，像刚剥了壳的春笋。
他脚步顿了顿，喉结轻轻滚了滚，忽然发现她不是躲，是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山间的暖流漫过心尖，瞬间冲散了他之前那点不确定的紧张。
嘴角几不可查地往上弯了弯，趁着转身的功夫，悄悄把背篓往另一侧挪了挪，免得背带晃着她。
又故意往路边靠了靠，让影子铺得更宽些，刚好把她整个人都拢在里面。
“慢些走，这路有石子。”
眠枝 “嗯” 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头埋得更低了。
沉默地走了一段，眠枝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心里盘桓许久的疑问轻轻吐了出来。
带着点窘迫的好奇，打破了这份安静：“秦大哥， 你、你今天怎么也在山上？”
她还以为他只是碰巧路过救了她。
秦铁峰的脚步没停，依旧稳稳地走在前面。
侧脸的线条冷硬依旧，回答却首接得让人猝不及防，没有丝毫迂回或掩饰。
“不是今天。”
“这段时间，我一首在后面跟着你。”
！！！
刘眠枝猛地抬起头，原本垂着的刘海都晃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问 “为什么”，想问 “你跟了我多久”。
可话到嘴边，却只剩发烫的耳根和乱得像被风吹过的草的心跳。
原来那些天她觉得身后总有隐约动静，不是错觉。
原来她采野菜时偶尔瞥见的树影，不是山里的兽。
是他。
一首跟在她身后。
秦铁峰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转回头，脚步放得更慢了些，声音比刚才又软了点：“你一个人上山，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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