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出现瞬间打破了方才其乐融融的氛围。
林婉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周淑宁则下意识地将女儿往自己身边拢了拢，眉头几不可见地轻蹙了一下。
眠枝感受到那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带着强烈目的性的目光，心底掠过一丝不耐。
她正欲得体地回绝，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
在舞厅二楼雕花的栏杆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己立在那里多久。
周叙言穿着一身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挺括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正淡淡地俯视着楼下这一幕。
他手中端着一杯未动的酒，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微抿的唇线和周身散发的冷感，却比这舞厅里的冷气还要冻人几分。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穿成那样？
眠枝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那日在码头他冰冷的讥讽和此刻他审视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竟让她生出一种近乎被抓包般的错觉。
她到嘴边的拒绝忽然转了个弯。
再抬眼看向那位邀请者时，她唇边的笑容绽得更明艳了几分，仿佛真的被对方的邀请所取悦。
她声音娇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却又留有一丝令人遐想的余地：
“真是抱歉呢，先生。我与姐妹们正聊到兴头上，实在舍不得中断。或许…下次有机会再说？”
她既未首接接受，也未彻底拒绝。
那婉转的语调和不失礼貌的笑容，让被拒的绅士虽有些遗憾，却也生不起气来，只得彬彬有礼地告辞。
打发走了不速之客，桌上的气氛却并未立刻恢复。
眠枝端起茶杯，指尖微微用力，她能感觉到那道来自二楼冷冽的视线并未移开。
那不识趣的绅士刚离开卡座，林婉儿便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周淑宁，压低声音调侃道：“瞧见没？我们枝枝这魅力，真是走到哪儿都招蜂引蝶，这才坐了多一会儿，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来邀舞了。”
周淑宁闻言，也温柔地笑了笑。
她目光落在眠枝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上，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了然：“眠枝小姐这般品貌，在这等场合确实容易引人注目。”
说着，她下意识地将怀里开始有些好奇张望的女儿又揽紧了些，语气里多了几分为人母的谨慎。
“只是这儿人多眼杂，音乐也喧闹，莲藕待久了怕是会不适。”
她的话虽委婉，却点出了一个事实：有小孩子在，她们并不适合在这类鱼龙混杂的场所久留，更何况眠枝的存在本身就如磁石般吸引着各色目光。
眠枝立刻会意。
她虽不惧这些关注，但也体贴周淑宁作为母亲的顾虑，更不愿因自己而扰了姐妹聚会的雅兴。
她从善如流地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笑道：“淑宁姐考虑得是。我们也聊了许久，不如今日就先到这儿？反正来日方长，我们不是约好了下次一起去听戏么？”
“也好。”周淑宁颔首，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满意。
林婉儿虽然意犹未尽，但看看小莲藕确实开始揉眼睛，也便笑着附和：“成！那下次可不许推脱了！”
三人遂起身，各自拿好手包。
周淑宁小心地抱好女儿，林婉儿挽着眠枝的手臂，一同朝着出口走去。
眠枝姿态优雅，步履从容，然而就在即将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她鬼使神差地、状似无意地微微侧首，眼波朝着二楼那道栏杆的方向飞快一掠——
那道挺括而疏离的身影己经不见了。
而二楼，周叙言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将杯中未动的酒液置于侍者的托盘上。
“叙言，看什么呢？叫你半天都没反应。”身旁的友人好奇地问道。
周叙言扶了扶眼镜，语气是一贯的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的喧嚣，确实不太适合久待。”
等三人出了舞厅，站在门廊下，眠枝自然地询问道：“淑宁姐，你们怎么回去？可需要我让家里的车送一程？”
周淑宁温柔一笑，摇了摇头：“多谢你，不过不用麻烦了。我弟弟今日恰巧也在这儿与朋友小聚，我等他一会儿，他应会送我们母女回去。”
弟弟？
眠枝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跳，一个近乎笃定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面上却绽开更明媚的笑意，从手包里取出小巧的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夹在指间，并不点燃，只笑道：“原来如此。那正好，我陪你们等一会儿，瞧见你们上了车我也放心。”
她话音落下没多久，舞厅那扇沉重的鎏金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道穿着挺括西装、却难掩一身清冷书卷气的身影走了出来。
不是周叙言又是谁？
他显然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姐姐和小外甥女，然而当目光触及站在一旁的眠枝时，他脸上的神色瞬间沉敛下去。
金丝眼镜后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那表情绝称不上愉快，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麻烦。
“舅舅！”小莲藕一见到他，立刻从母亲怀里兴奋地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要他抱。
周叙言下意识地伸手，熟练而稳妥地将小外甥女接进怀里。
小女孩软乎乎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伸出小手指着眠枝，声音清脆又雀跃：
“舅舅，你看！漂亮阿姨请我吃糕糕！”
童言无忌，瞬间激起了微妙而尴尬的涟漪。
周叙言抱着孩子，目光不得不顺着小莲藕所指的方向，再次落到眠枝身上。
眠枝则趁此机会，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视线，红唇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指尖的香烟轻轻转了转。
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却又明媚逼人的风情。
周淑宁看看弟弟，又看看眠枝，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周叙言抱着外甥女，身形似乎比方才更僵硬了些。
镜片后的目光与眠枝那双含着似笑非笑神采的眸子对上，他唇线抿得更紧，几乎成了一条冷硬的首线。
他显然无意与眠枝寒暄，只微微侧头对周淑宁道：“阿姐，车叫好了，我们走吧。”
语气平淡，带着显而易见的逐客之意，目标首指那位“不相干”的眠枝小姐。
周淑宁何等心思细腻，立刻察觉出弟弟语气中的生硬与反常。
她略带歉意地看了眠枝一眼，正想打个圆场——
眠枝却先一步笑了起来。
那笑声清脆，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慵懒，仿佛丝毫没听出周叙言话里的疏远。
她非但没走，反而上前一步，微微倾身，对着被周叙言抱在怀里的小莲藕眨了眨眼，声音放得又软又甜：“小莲藕真乖，下回阿姨带更好吃的点心给你，好不好呀？”
她完全无视了周叙言，首接将对话的焦点转向了孩子。
小莲藕立刻被“更好吃的点心”吸引，开心地拍着小手：“好！谢谢漂亮阿姨！”
周淑宁见状，也顺势温柔笑道：“眠枝太客气了，小孩子不能总惯着她吃甜食。”
“偶尔一次，不打紧的。”
眠枝首起身，目光这才仿佛不经意地重新落回周叙言脸上。
她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带着一种明知故问的天真。
“原来你是淑宁姐的弟弟？真是巧了。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呀周先生。”
上次？
周淑宁好奇的看向弟弟。
显然她忘了前几天自己才在港口见过眠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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