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的眼泪终究没能忍住，顺着脸颊悄然滑落，一滴接一滴，砸在紧握着水瓶的手背上。
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回过神来，慌忙抬手想要擦拭，却被顾淮然先一步递来的手帕拦住了动作。
“想哭就哭吧，在这里，没什么可丢人的。”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温和，指尖刻意保持着距离:“情绪憋得太久，反而成了负累。哭出来，才会好受些。”
依萍捏着那方还带着清冽气息的手帕，鼻尖一酸，反倒哭得更凶了——这不是委屈的溃退，而是积压了太多年的酸楚与不甘，终于寻到了一个安全的出口，仿佛堵在胸口的巨石被猛然挪开，连呼吸都随之变得轻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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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悄然从东边爬升，将霞飞路的小院温柔地浸没在清辉之中。
霞飞路院外，早己安静等候的化妆师与造型师见到依萍与顾淮然的身影，纷纷上前致意。
两人脸上先前笼罩的愁云己悄然散去，连眼角眉梢的笑意都透着几分难得的松快。
刚一进门，傅文佩便快步迎了上来，目光急切地将依萍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怎么去了这样久？那边……没为难你吧？”
话刚出口，她又敏锐地瞥见女儿白裙上那片显眼的咖啡渍，眉头立刻担忧地拧紧：“这是怎么回事？你爸又打你了？还是……”
“妈，不是的，你不要担心，是我不小心碰到的。”依萍赶忙摆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和顾先生有些应酬，现在得赶紧准备一下，细节我以后再同您讲。”
傅文佩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身着挺括军装、气度不凡的顾淮然，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一个何书桓，一个他，显然女儿更喜欢这一个了。
顾淮然适时地欠身，态度谦逊有礼：“伯母，总是叨扰您，实在过意不去。”
“顾先生哪里的话，快请进，屋里坐。”傅文佩连忙侧身让路，眼中满是看女婿的神采。
依萍笑着朝门外示意，一位穿着蓝色大褂的中年造型师，还领着两名衣着时髦的小助理走了进来，听说他们是上海滩最厉害的化妆造型师，一般人很难约到。
她们的手中还提着装有珠宝首饰与各式发具的精巧木盒。
三人恭敬地向傅文佩行了礼，随即跟着依萍进了里屋。
那件月白色的缎面礼服上身，面料如同第二层肌肤般熨帖，仿佛将溶溶的月光裹在了身上。
极致的收腰剪裁完美勾勒出依萍纤细而挺拔的腰线，裙摆长至脚踝，随着步履移动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泽。
“陆小姐这身段气质，天生就是穿礼服的料！”造型师手持一对莹润的珍珠耳坠，眼中满是赞赏，快步上前为她将颈边几缕碎发别至耳后，“您看，这珍珠的光泽正配您的肤色。再挽一个低髻，更能衬出您优美的脖颈线条。”
小助理在一旁熟练地配合着梳理发丝。依萍从镜中瞥见母亲傅文佩正倚在门边，悄悄抬手拭着眼角，见她望来，又赶忙挤出一个笑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我们依萍……就算是不打扮，也是好看的。”
“妈，您也来打趣我。”依萍嘴角弯起，眼底漾开一片罕见的柔软，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傅文佩望着女儿，心中百感交集，满是欣慰——她的女儿，本就该是如此光彩照人的模样。
这时，顾淮然从外间缓步走了进来，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他本想在院中等候，却终究没忍住想来看一眼。当他的目光触及镜前那个身影时，脚步不由得一顿。
月白色的礼服柔和了她平日眉宇间的局促与锋芒，却未曾掩盖那骨子里的倔强，反而让她像一株被皎洁月光精心滋养的白梅，清冷中透出难掩的鲜活与生动。
顾淮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低声开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叹：“很好看。比我想象的还要合适。”
依萍闻声转过头，这次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避开他的视线，反而轻轻扬起了下巴，眼尾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顾先生这话，是在夸赞自己看服装的眼光独到吧？”
造型师正为她簪上一支素雅的玉簪，闻言笑着搭话：“顾长官这可不止是夸眼光呢。先前特意嘱咐我们，说这礼服既要‘有女儿家的柔美温婉，也得有镇得住场面的硬朗风骨’。如今看来，这哪是在说衣裳？分明是早就读懂了陆小姐的脾性！”
依萍闻言，只是得体地笑了笑，未再多言。
随后，傅文佩将顾淮然请到外间用茶，化妆师和助理们也默契地退了出去，屋内一时只剩下依萍一人。
她缓步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最下层那个不起眼的抽屉。
指尖先是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那是她早先藏匿于此，以备万全的手枪。
她的指尖在那冷硬的金属上停留了片刻，指腹缓缓过其上冰冷的纹路，最终，她还是松开了手，将其向抽屉深处推去，并用一些杂物仔细遮掩了缝隙。
她拿起搭配礼服的手包，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妈，我同顾淮然出去了，事情办完就马上回来，您担心我，也别等我，早点休息。”依萍抬手轻轻理了理裙摆，语气轻快。
傅文佩连连点头，手还下意识攥了攥衣角，声音里裹着没散的担忧，带着母亲特有的絮叨：“好，好……路上千万当心，夜里风凉，别冻着。早点回，别让妈在家等急了。”
她转头看向顾淮然，眼神里满是恳切，语气也放得更柔，带着托付般的郑重：“今晚就多劳顾先生照看她些，要是有什么事，您多担待着点……拜托您了。”
“伯母请放心，我会亲自将依萍平安放在第一位的，并且亲自将她送回来。”顾淮然在一旁郑重应承，语气令人心安。
依萍随着顾淮然走出小院时，月色正浓，清辉洒落在她月白的礼服上，仿佛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晚风拂起裙摆的一角，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心中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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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会晚宴设在法租界的西式酒店里，水晶吊灯从穹顶垂落，碎光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得满场宾客的礼服、珠宝都泛着亮。
依萍挽着顾淮然的手臂走进宴会厅时，不少目光瞬间投了过来——有好奇，有惊艳，也有几分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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