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天色是一种压抑的、仿佛被稀释过的灰蓝色，云层低垂，酝酿着一场未卜的雨。林晚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眼底是浓重得无法用粉底完全遮盖的青黑。
苏晓抱着一堆东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像一阵凛冽而充满力量的旋风，瞬间打破了房间里凝滞沉闷的空气。
“战袍！”她将一条剪裁利落、颜色像凝固的鲜血般暗红的连衣裙扔在床上，布料触感柔滑却带着一丝凉意，“穿上！气场不能输！”
接着，她像布置战术一样，将其他物品逐一排开：“防狼喷雾，放外套右边口袋，记得保险栓朝外；微型录音笔，我给你别在领口内侧的褶皱里，开关在这里，测试过，收音很清晰；还有这个，”她递过来一个看起来像充电宝的黑色小方块，语气不容置疑，“高强度防身警报器，拉环一扯，响彻云霄，足够吓退不怀好意的人并引起周围注意。”
林晚拿起那条红裙，指尖掠过冰凉丝滑的布料。她想起第一次在“蒙面酒馆”匹配到“屿”的那个雨夜，她穿着舒适的居家服，脆弱而疲惫，渴望虚幻的温暖。而今天，她需要铠甲，需要一种具象的、能够包裹并支撑起她所有摇摇欲坠的勇气与决绝的物理防御。
“我表哥协调好了，见面那家咖啡馆就在他派出所辖区，他会安排同事在附近便衣巡逻，确保安全距离内的可控性。”苏晓的语气冷静得像在部署一场军事行动，她拿起林晚的手机，熟练地设置好快捷拨号，“一旦感觉不对，或者他说了任何带有威胁、操控意味的话，不要犹豫，立刻拨出去！还有，暗号记得吗？”
“嗯，‘橘子’。”林晚低声重复，声音有些干涩，“如果我说‘这橘子真甜’，就表示需要救援，十分钟内赶到。”
“没错！”苏晓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住林晚的肩膀，目光灼灼，像两道锐利的激光，试图将力量注入好友的体内，“晚晚，这不是儿戏，不是情感纠纷，这是一场面对潜在危险分子的对峙。我昨晚又查到点东西，不止小雨和李姐。还有个刚毕业的女孩，被骗了攒了好几年的留学保证金，现在抑郁休学在家，她父母都快急疯了。我们必须让他付出代价，至少，要阻止他再去祸害更多人！”
林晚的心脏被狠狠揪紧，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犹豫和心软，被这句话彻底碾碎。她重重地点头，眼神逐渐变得冷硬而坚定。
她穿上红裙，颜色衬得她肤色愈发苍白，却也给她注入了一丝陌生的、带着锋芒的锐气。苏晓帮她整理好录音笔和警报器，仔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万无一失。
地铁上，人潮拥挤。陈屿的消息如期而至，timing精准得令人心惊，仿佛能穿透物理距离感知她的情绪和动向，语气轻松得像一次寻常的周末约会：
「我到咖啡馆了，老位置，靠窗。对了，给你带了橘子，都说这家商场的特别甜」
林晚看着“商场”两个字，心脏猛地一缩，警惕像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脊椎。她立刻回复，试图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确认信息，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随意：
「不用接，我自己过去。哪家商场？我刚好在附近，看看有没有想买的」她需要验证，需要抓住更实在的把柄。
「就XX商场，离咖啡馆不远。你慢慢逛，不急」他回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
林晚看着屏幕，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走出地铁站，XX商场巨大的logo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格外醒目。她没有走向约定的咖啡馆，而是转身先走进了商场，首奔地下一层的水果区。
“姑娘，买橘子吗？这款蜜橘今天刚到的，特别甜。”热情的导购员迎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
“请问……”林晚的声音有点干涩，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刚才是不是有个男的，戴黑框眼镜，大概这么高，穿了件灰色毛衣，买了这种橘子？”她比画了一下陈屿的大致身高和特征。
“哎对对对！”导购员连连点头，语气肯定，“买了挺大一袋呢！还说送朋友，特意问我女生是不是都喜欢吃甜的，挑得可仔细了。”
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林晚的脊椎爬升，蔓延至西肢百骸。她道了谢，转身走向咖啡馆。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针尖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喧嚣的商场里清晰得令人心慌。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陈屿。他穿着那件看起来质感不错的灰色毛衣，侧脸对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透露出一种看似放松实则隐含紧张的等待姿态。桌上，那袋印着“XX商场”醒目logo的橘子，像个拙劣的舞台道具，橙亮的色彩在咖啡馆昏黄的光线下刺眼得可笑。
她摸了摸领口下冰凉的录音笔，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风铃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略显安静的咖啡馆里荡开涟漪。
这场持续了数月的、编织在谎言之上的虚拟温暖与情感操控，终于走到了需要面对面、彻底撕开的时刻。空气中，仿佛己经能闻到真相撕裂时，那辛辣而残酷的血腥味。
（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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