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天色尚未完全放亮,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朦胧之中。公寓里却己经亮起了灯,不同于往日修复画作时的冷白专注,今日的灯光下,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整装待发的凝重。
苏念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浅眠。脑海中反复预演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陆廷渊昨夜提出的那个关于“寒林”与“仓库”关联的推测。紧张与一种近乎跃跃欲试的兴奋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安睡。
她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深色休闲装,将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镜中的自己,少了几分平日的温婉沉静,多了几分干练和不易察觉的锐利。
当她走出卧室时,发现陆廷渊己经等在客厅。他同样是一身低调的深色便装,材质考究却丝毫不影响行动,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利落。他正在检查一个黑色的小型通讯耳麦,动作熟练而专注,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清晨略显清冷的空气中相遇。
没有多余的寒暄,苏念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陆廷渊将另一个同款的微型耳麦递给她:“戴上,保持通讯畅通。”他的语气是纯粹的公事公办,但眼神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吃过东西了吗?”
苏念摇了摇头。她没什么胃口。
陆廷渊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了厨房。
苏念以为他只是去拿瓶水之类的,便站在原地,调试着耳麦的佩戴角度。然而,几分钟后,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声响却让她有些意外。
那不是微波炉的嗡鸣,也不是倒水的声音。而是……磕碰的轻响,以及某种食材被处理的、略显生疏的动静?
她忍不住朝厨房方向望了一眼。
透过磨砂玻璃的门,能看到一个高大而略显僵硬的身影在里面移动。他似乎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平时运筹帷幄、杀伐决断截然不同的……笨拙。
苏念鬼使神差地,轻轻走了过去,推开了厨房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
陆廷渊背对着她,站在料理台前。他面前摊开着几个鸡蛋壳,流理台上溅落了几点蛋液,而他手里正拿着一个打蛋器,对着碗里那几个显然没有被成功打散的、还挂着些许蛋清的蛋黄,眉头紧锁,仿佛在对付一个难以攻克的商业难题。
旁边的平底锅里,油微微冒着热气,砧板上放着几片切得厚薄不均的火腿,以及几棵洗好却忘了择的、还带着根须的小葱。
他……是在做早餐?
这个认知,比发现“渡鸦”标记更让苏念感到震惊。在她过往的认知里,陆廷渊与“厨房”这两个字,是存在于两个平行世界的词汇。他应该是那个坐在长餐桌尽头,等着佣人将精致早餐奉上,连餐具摆放角度都有严格标准的陆氏继承人。
而不是眼前这个,围着与这间现代化厨房格格不入的、深色围裙(不知他从哪里翻出来的),对着几个鸡蛋束手无策,连小葱都不会择的男人。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陆廷渊猛地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苏念时,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像是某种精心维持的形象被撞破的瞬间窘迫。但他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红。
“醒了?”他语气平淡,试图掩饰刚才的狼狈,“很快就好。”
苏念的目光从他略显凌乱的额发,移到沾着蛋液的手指,再落到那碗“饱经磨难”的蛋黄上,一种极其古怪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不是嘲讽,也不是感动,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却又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复杂感觉。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了过去,挽起袖子,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个打蛋器。
“蛋清和蛋黄要彻底分离,打的时候顺着一个方向。”她声音很轻,动作却熟练地接过碗,又拿起一个空碗,利落地将蛋清蛋黄分开,然后手腕稳定地开始搅拌蛋黄,很快,碗里就出现了均匀细腻的蛋液。
陆廷渊站在一旁,看着她流畅自然的动作,没有说话。他没有离开,也没有插手,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她拿起小刀,将火腿切成均匀的薄片,看着她麻利地择好小葱,切成细细的葱花。晨光透过厨房的窗户,落在她专注的侧脸和灵巧的手指上,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一刻,没有陆家的阴影,没有“渡鸦”的威胁,没有过往的恩怨。只有狭小厨房里,锅铲与锅壁碰撞的轻微声响,食物在热油中滋啦作响的声音,以及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温暖香气。
一种近乎奢侈的、平凡的宁静。
苏念将打好的蛋液倒入预热好的平底锅,金黄的蛋液迅速凝固成型,她撒上火腿和葱花,熟练地翻面,很快,两张色泽、香气扑鼻的火腿蛋饼就做好了。
她又顺手用面包机烤了几片吐司,热了两杯牛奶。
整个过程,陆廷渊就靠在料理台边,沉默地看着。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那眼神深邃难辨,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惊讶,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近乎贪恋的注视。
当苏念将两份简单却热气腾腾的早餐端到餐厅的小桌上时,他才仿佛从某种梦境中惊醒,缓缓走了过去。
两人相对而坐。
餐桌上,是冒着热气的蛋饼、烤得焦黄的吐司和温热的牛奶。窗外,是逐渐亮起的天光,和即将踏上的、吉凶未卜的行程。
这顿早餐,吃得异常安静。
苏念小口吃着蛋饼,味道出乎意料的好,火候恰到好处。她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陆廷渊,他吃东西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但速度却不慢,显然对这顿“意外”的早餐并不排斥。
吃到一半时,陆廷渊面前的牛奶杯被他手肘不小心碰到,杯身一晃,乳白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出来,溅湿了他的袖口和桌面。
他动作一顿,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苏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陆廷渊看着她递过来的纸巾,又抬眼看了看她。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眼神太过首接,太过专注,让苏念递出纸巾的手僵在了半空。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然后,陆廷渊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几张纸巾。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的。
不同于昨夜分析线索时的激动一握,这一次的触碰,短暂,轻微,却因为此刻这安静而微妙的氛围,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牛奶温热的、的触感。
苏念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刺到,迅速收回了手,低下头,假装专注于自己盘中的食物,只有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她并非毫无波澜。
陆廷渊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袖口的奶渍,目光却依旧落在她低垂的、泛着绯色的耳廓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
但一种无声的、微妙的东西,如同这早餐的烟火气,悄然在这寂静的清晨弥漫开来,冲淡了出发前的凝重,也悄然融化着某些坚固的壁垒。
也许,通往真相与和解的道路,并非只有剑拔弩张和沉重过往。
偶尔穿插的、笨拙而温暖的烟火瞬间,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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