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陆廷渊身体失去力量的瞬间，被无限拉长、扭曲。苏念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苍白如纸的脸颊，紧闭的双眸，以及透过薄薄衣衫不断传递来的、那令人绝望的、迅速流失的体温和黏腻温热的血液。
“陆廷渊……陆廷渊！”她徒劳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颤抖的手指用力拍打着他冰冷的脸颊，试图唤醒那沉寂的意识。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他身体随着她动作而无力晃动的沉重感。
他肩胛下和后背的枪伤，还在汩汩地向外冒着血，浸透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她的双手，在她浅色的衣衫上晕开大片大片刺目的暗红。那颜色，灼烧着她的眼睛，也灼烧着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不！不能这样！他不能死！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超越悲伤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如同冰水浇头，让她从瞬间的崩溃中猛地惊醒！
她不能在这里绝望！她必须救他！
苏念猛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迸发出一种近乎凶狠的光芒。她用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陆廷渊小心地侧翻过来，避免压迫到他背后的伤口，然后撕开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相对干净的布料，徒劳地试图堵住那两个不断冒血的弹孔。
血很快浸透了那层薄薄的布料，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溢出。
不行！这样根本止不住！他需要专业的急救！需要医生！需要手术！
她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耳后——万幸，那个微型通讯耳麦还在！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按下通讯键，对着话筒嘶声力竭地呼喊，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哭泣而扭曲变调：
“求救！陆廷渊中枪！重伤！大量失血！在仓库地下！需要紧急救援！快——！”
她不知道通讯是否还能接通，不知道外面的队员是否还活着。她只是本能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首到嗓子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通讯频道里，先是一片死寂，只有电流的杂音。
就在苏念的心彻底沉入冰窟之时，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过来：
“……收到……坚持……医疗队……突入……干扰……”
是陈铭！他还活着！救援在尝试！
但这微弱的声音也清楚地表明，外面的战斗远未结束！而陆廷渊……他等不了那么久！
苏念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脸色己经呈现出一种死寂灰白的陆廷渊，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外面的救援上！
她的目光再次疯狂地扫视着这个充满硝烟和血腥味的角落，猛地定格在刚才被她扔在地上的、那个油纸包和那本旧笔记本上！
母亲留下的东西！
母亲……母亲如果在这里，她会怎么做？
一个模糊的童年记忆碎片骤然闪现——小时候她割伤手，母亲用一种家里常备的、据说是外祖父传下来的、带着特殊草药气味的黑色药粉给她止血，效果奇佳……母亲当时好像说过，那药粉对某些特殊的创伤……
特殊的创伤？枪伤算吗？
苏念不知道。这听起来荒谬。
但此刻，任何一丝渺茫的希望，她都愿意抓住！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油纸包前，颤抖着打开。那块名为“旧梦”的奇特墨锭和笔记本静静躺着。
墨锭？草药？
她猛地拿起笔记本！母亲精通古物修复，也涉猎一些古代医药方剂！她会不会在里面记录了些什么？
她不顾一切地翻动着泛黄脆弱的纸页，目光掠过那些娟秀的字迹，寻找任何可能与“止血”、“伤药”相关的只言片语！
没有！大部分都是生活随笔、修复心得！
绝望再次试图将她淹没。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她的指尖翻到了笔记本最后几页，一张被小心翼翼夹在里面的、材质特殊的古老皮革薄片滑落出来。
皮革上，用类似朱砂的颜料绘制着几个简练图案，旁边配有难以辨认的秘传文字。
苏念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其中一个图案——那描绘的似乎是一个人形，胸口有创伤标记，旁边几种草药和矿物正被混合研磨敷在伤口上！其中一种矿物的形态颜色，与她记忆中母亲用过的黑色药粉原料极其相似！
图案下方，秘传文字旁，有几个稍微清晰些的、属于母亲的娟秀小字注解：
【古方·渡厄散·危时或可续命·然性烈慎用】
渡厄散！
危时续命！
苏念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不知道这“古方”是否真的有效，不知道“性烈慎用”意味着什么，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她再次看向“旧梦”墨锭。母亲将它和笔记本放在一起，它会不会就是这“渡厄散”的组成部分？或者是药引？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抓起墨锭，又看了看笔记本上描绘的另外几种草药（幸运的是，其中两种似乎是常见的活血化瘀植物，在这潮湿环境下或许能找到），以及一种需要研磨的矿物（她捡起一块带棱角的碎砖石！）。
她将陆廷渊小心安置在墙边，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坚持住……等我……”
然后，她冲出了这个角落，凭借记忆和图案，在昏暗危险的地下空间里，不顾一切地寻找着那几种草药，同时用碎砖石拼命刮削着坚硬的“旧梦”墨锭，收集那些暗沉近乎紫色的粉末。
手指被磨破，膝盖磕碰得青紫，她浑然不觉。
当她终于握着几株勉强辨认出的草药和一小撮“旧梦”粉末踉跄着跑回时，陆廷渊的呼吸己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苏念跪在他身边，用颤抖的、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手，将草药塞进嘴里，用力咀嚼，混合着“旧梦”粉末和唾液，搅合成一团颜色诡异、气味怪诞的药糊。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掀开他被鲜血浸透的衣物，将那团药糊仔细敷在了他前后两处狰狞的枪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她在地，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上，泪水无声汹涌。
“陆廷渊……求你……不要死……”
她低声呢喃。
外面，隐约传来了更密集的枪声、爆炸声和引擎轰鸣——救援似乎在强行突进！
但苏念己经听不真切了。
她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手背上那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冰凉触感，和那团敷在伤口上、不知是救赎还是毁灭的“渡厄散”。
时间，在绝望的等待中，煎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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