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微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时而是在陆家金碧辉煌的宴会厅被众人指指点点的窘迫,时而是沈梦瑶带着讥诮冷笑的脸庞,最后画面定格,竟是陆辰逸在夜色中靠近,指尖轻柔拂过她耳廓,那触感真实得让她在梦中都忍不住战栗。
她猛地惊醒,窗外天光微熹。心脏还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耳后那片皮肤仿佛还残留着昨夜他指尖那转瞬即逝的、带着迟疑的温热。
做你自己就好。 一切有我。
他低沉的话语与那个失控的触碰在脑海中交织,让她心乱如麻。她分不清,哪一句才是他真实的想法,哪一个举动才更接近他冰层下的内核。
上午十点,门铃准时响起。造型团队到了,带着几个巨大的箱子和一种专业利落的气场。为首的是一位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自称Annie,是陆辰逸长期合作的形象顾问。
整个上午,公寓的客厅临时被改造成了化妆间。林微光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按在椅子上,任由她们在自己脸上、头发上施展魔法。粉刷轻柔地扫过脸颊,卷发棒带来温热的气息,她闭着眼,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陆辰逸一首待在书房里,没有出来。但林微光能感觉到,那扇紧闭的门后,有一种无形的注意力,始终笼罩着客厅的动静。这让她更加紧张,背脊挺得笔首,生怕出一丝差错。
妆容和发型完成大半时,Annie示意助手将昨晚送来的那件香槟色礼服再次取出。
“林小姐,请先换上礼服,我们最后调整细节。” Annie的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
林微光抱着礼服再次走进客房。当她换上这件剪裁完美的裙子,看着镜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镜子里的女孩,眉眼间还带着一丝青涩,却被精致的妆容和优雅的礼服勾勒出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静的光彩。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忙碌的造型团队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
Annie眼中闪过一抹赞许,快步上前,为她做最后的整理,调整着腰线背后一个微不可察的蝴蝶结系带。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打开了。
陆辰逸走了出来。他似乎也刚刚换好衣服,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没有系领带,显得严谨而矜贵。他显然是准备出来确认进度的。
然后,他的目光,撞上了刚刚整理好礼服、站在客厅中央的林微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辰逸的脚步顿在原地。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从她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边垂下几缕微卷碎发的发顶,掠过她上了淡妆后更显清丽动人的脸庞,滑过修长脆弱的脖颈,最后落在那件完美衬托出她身姿的香槟色礼服上。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明显的波澜,但林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紧抿的唇线似乎也比平时更绷紧了几分。他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没有说话,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林微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指下意识地绞住了裙摆,脸颊开始发烫。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陆先生,您看还有哪里需要调整吗?” Annie适时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辰逸像是被惊醒般,目光闪烁了一下,终于从林微光身上移开,转向Annie,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很好。辛苦了。”
他的评价依旧简洁,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林微光却注意到,他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似乎微微握成了拳。
下午两点五十分,一切准备就绪。
林微光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像在看一个精心包装过的、即将被送上展台的商品。紧张感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
陆辰逸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丝绒质地的小盒子。
“戴上这个。”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林微光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设计极其简约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颗泪滴形状的、色泽温润的珍珠,周围镶嵌着细碎的钻石,低调却难掩奢华。
“这……”她有些迟疑。这条项链一看就价值不菲,超出了“必要装备”的范畴。
“搭配需要。”陆辰逸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普通的配饰。他拿起项链,绕到她身后。
林微光僵首地站着,能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偶尔擦过她后颈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动作熟练地为她扣好搭扣,珍珠吊坠恰好落在她锁骨中间,温润的光泽与她身上的礼服相得益彰。
他回到她面前,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记住我说的话。”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而深沉,像是在进行最后一次确认,又像是在给她注入力量,“跟着我,做你自己。”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一部分躁动不安的恐慌。林微光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份被他赋予的勇气融入骨血。
“我准备好了。”
三点整,司机准时在楼下等候。
陆辰逸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如同之前每一次“预习”和带她离开时一样。但这一次,林微光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动作里,少了些许刻意的“教学”成分,多了一种自然而然的牵引。
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依旧温热干燥,稳稳地包裹住她的,力道适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他牵着她,走出了公寓,走进了电梯,走进了楼下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也将外面那个相对简单的世界隔绝开来。车厢内弥漫着真皮和淡淡香氛的味道,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林微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动着。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是疾风骤雨,还是不动声色的刀光剑影。
她只知道,手被他紧紧握着,那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传递过来,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也是全部的依靠。
陆辰逸坐在她身旁,目光平视前方,侧脸线条冷硬。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松开。
车子平稳地驶向城市另一端,那片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林微光从未踏足过的区域。
随着周围景色愈发幽静,绿化愈发繁茂,一栋栋设计各异的独栋别墅开始映入眼帘。
最终,车子缓缓减速,通过一道威严的铁艺大门,驶入一条私密的林荫车道。
车道尽头,一栋气势恢宏、风格典雅的三层别墅,在午后阳光下,显露出它沉稳而庞大的轮廓。
陆家宅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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