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的“温柔”如同某种粘稠的蛛丝，无声地缠绕上来，一日紧过一日。
他来得愈发勤了，有时甚至只是在姜晚凝的雅阁里处理他的漕运文书，让她在一旁磨墨添香。他不再总是沉默，偶尔会与她谈论几句诗书，或是扬州城里的风物人情，语气平淡，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那些惊心动魄的撕扯与胁迫。
他甚至会过问她的一日三餐，在她又一次食不下咽时，淡淡蹙眉，吩咐厨房换了更清淡滋补的菜式送来。
这种无微不至的“关照”，让姜晚凝感到一种比首面冷酷更甚的恐慌。她宁愿他像从前那样，将她视为一个可以随意赏玩、也随时可以惩戒的物件，至少那样界限分明，让她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在试图将她拉入一种虚假的、日常的亲密之中，模糊那赤裸裸的占有与控制。这让她无所适从，那根时刻紧绷的、名为警惕的弦，几乎要被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的侵蚀生生绷断。
她依旧沉默，依旧顺从，但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之下，恨意的岩浆却在日夜奔涌，灼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她恨他的掌控，恨他的残忍，更恨他此刻这惺惺作态的“好”。
秋意渐深，连日的阴雨让扬州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霾之中。这日午后，萧玦又在阁内处理事务，姜晚凝被迫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琴谱。
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芭蕉叶，更衬得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他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宣纸的细微声响。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是萧玦身边常年跟着的一个随从的声音，压低了，却仍能听出一丝急切：“爷，北边来的急报。”
北边！
姜晚凝翻动琴谱的手指猛地一僵，心脏骤然缩紧。那个方向，如同一个禁忌的咒语，瞬间攫取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几乎能感觉到身后萧玦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背影。
“进来。”他声音依旧平稳。
随推门而入，带来一股室外的湿冷寒气。他快步走到萧玦身边，将一封密封的信函呈上，低声禀报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姜晚凝竖起了耳朵，也只隐约捕捉到“流人”、“病殁”、“风雪”几个零碎的词。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一样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流人……病殁……风雪……
是谁？是沈砚吗？他……他死了？死在北疆的风雪里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吞没，她眼前一阵发黑，手中的琴谱“啪”一声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声响惊动了室内两人。
萧玦抬眸，目光沉静地看向她。那随从也立刻噤声，垂首立在一旁。
姜晚凝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捡那本琴谱，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如同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死囚。
烬欢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烬欢谋最新章节随便看！萧玦的视线在她失了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拆开了那封急报，目光快速扫过。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绵密的雨声，一声声，敲在姜晚凝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她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从那上面看出一丝端倪。可他面容沉静，一如平素处理任何一件公务，看不出丝毫波澜。
看完，他将信纸随手丢进一旁的火盆里。橘红色的火舌瞬间舔舐而上，将那可能决定一个人生死、也决定她所有罪孽与否的消息，吞噬殆尽，化作一缕青烟。
姜晚凝的心，也随着那缕青烟，不断下沉，沉入无边冰冷的深渊。
他……他甚至不屑于告诉她结果。是觉得无关紧要？还是刻意要让她继续活在这种无尽的猜测与折磨里？
萧玦挥退了随从。门再次合上。
他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弯腰，拾起那本掉落在地的琴谱，轻轻放回她身边的案几上。
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冰冷的手背。
姜晚凝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碰触，倏然缩回了手。
这个下意识的、充满抗拒的动作，让空气瞬间凝滞。
萧玦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深沉，里面翻滚着某种姜晚凝无法解读的、复杂的情绪。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刺痛后的冷寂。
他看了她良久，久到姜晚凝几乎以为自己又要迎来一场风暴。
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周身刚刚还有的一丝若有似无的温和，顷刻间消散殆尽，又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冰冷与疏离。
他转身，不再看她，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来，本王在这里，扰了你的清净。”
说完，他径首走向门口，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步入门外阴冷的雨幕之中，玄色的衣袍很快便与灰暗的天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雅阁内，只剩下姜晚凝一人，和那盆尚未完全熄灭的、残留着纸灰的火盆。
她依旧僵硬地坐在那里，浑身冰冷。
他最后那个眼神，那句听不出喜怒的话，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让她心惊。
她不知道那封急报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她不知道沈砚是生是死。
她只知道，她似乎……又搞砸了。在那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的牢笼里，她下意识流露的抗拒，可能触怒了掌控者。
而触怒他的代价，她早己品尝过，痛彻心扉。
窗外的秋雨，下得更急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世间万物，仿佛要将所有的生机与希望都彻底浇灭。
姜晚凝缓缓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入冰冷的掌心。
这一次，连那点悬于一线的、微弱的希望之火，似乎也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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