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后在角门处瞥见的玄影，像一根刺，悄无声息地扎在姜晚凝心头。一连数日，她都过得有些心神不宁。软红阁依旧歌舞升平，她的雅阁依旧赏赐不断，萧玦再未出现，也并无任何异常消息传来。
或许，只是她多心了？或许，那日只是某个身形相似的小厮，或是她被午后的阳光晃了眼？
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将那份不安强行压下，更加专注于她的目标——那笔即将到手的、足以让她赎身的南洋珠。
又过了五六日，就在姜晚凝几乎要将那日的疑虑彻底忘却时，萧玦来了。
依旧是在夜幕低垂时，依旧是那身玄色暗纹的锦袍，周身带着一丝从外间带来的、初秋夜晚的微凉气息。他步入内室，目光习惯性地先落在姜晚凝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他的所有物是否完好无损。
姜晚凝压下心跳，脸上瞬间堆砌起惊喜与依恋，迎了上去：“爷，您可算来了！这几日，晚凝日日瞧着那码头方向，盼着爷的船呢。”她声音软糯，主动替他解下微凉的披风，指尖触及锦缎下的肩膀，坚实而温热。
萧玦任由她伺候，鼻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走到惯常坐的榻边坐下。
姜晚凝殷勤地斟上温好的梨花白，跪坐在他脚边的软垫上，将酒杯捧到他唇边，眼巴巴地望着他，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爷这几日奔波，可是辛苦了？漕运上的事务都还顺利么？”
她问得体贴，心思却全系在那批南洋珠上。
萧玦就着她的手饮了半杯酒，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垂落，看着她精心描画过的眉眼，答非所问：“今日熏的什么香？”
姜晚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是前几日新合的‘秋露白’，里头加了爷上次带来的冷杉脂，清冽些，想着爷或许会喜欢。”她时刻不忘暗示自己将他放在心上。
“尚可。”他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恶。
姜晚凝心下有些着急，正琢磨如何再将话题引回南洋珠上，却见萧玦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过巴掌大的沉香木盒，盒身没有任何纹饰，却自有一股沉稳贵气。
“看看。”他将木盒随意地搁在桌上。
姜晚凝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强忍着立刻扑过去的冲动，伸出微微发颤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
室内烛光温暖，盒内却骤然迸发出一片冷冽璀璨的华光！
丝绒底衬上，静静躺着数十颗无瑕的珍珠，每一颗都有小指指腹大小，光泽莹润，仿佛将最皎洁的月光与最莹润的水色都凝结在了其中。它们并非寻常的白色，而是泛着极其罕见的、淡淡的银粉色光晕，高贵得令人屏息。
这便是他口中“新到的南洋珠”，其品相和价值，远超姜晚凝最乐观的预估！这一盒珠子，莫说赎身，便是赎身后置办田产宅院，也绰绰有余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理智，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激动，声音因兴奋而拔高，带上了几分真实的颤抖：“爷！这……这太贵重了！这珠子真美……”
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试图补救，垂下头，做出不安又感激的模样：“晚凝何德何能，配得上爷如此厚赏……只怕、只怕折了福分……”
萧玦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从狂喜到惊慌的细微转变，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丝毫波澜。他伸手，用指尖拈起一颗珠子，冰凉的珠体与他微凉的指尖相得益彰。他将其凑到姜晚凝耳边，比量了一下。
珠光映衬着她白皙的耳廓和细腻的侧颈，的确极美。
“衬你。”他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赞赏，烬欢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烬欢谋最新章节随便看！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姜晚凝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顺势依偎进他怀里，仰着脸看他，用甜得能溺死人的嗓音道：“是爷眼光好……爷给的，什么都好。”她主动环住他的脖颈，送上香吻，极尽讨好之能事，“晚凝……晚凝真不知该如何报答爷才好……”
今夜，她格外热情，也格外顺从。巨大的收获让她看到了自由的曙光，这份喜悦甚至冲淡了几分往日表演的虚伪，让她此刻的逢迎显得格外“真情实感”。
萧玦似乎很受用她的主动，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回应着她的吻，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侵略性。
意乱情迷间，他咬着她敏感的耳垂，低沉的声音混着灼热的气息灌入她耳中：“方才说的，日日去码头盼着我的船，可是真的？”
姜晚凝早己意乱情迷，脑中只余下对珍珠和自由的狂喜，闻言想也不想地便用鼻音哼出最甜腻的回应：“自然是真的……晚凝每一日都数着时辰过呢……爷若不信，去问问码头的船公，怕是都认得晚凝派去张望的小丫鬟了……”
她编织着谎言，将自己塑造成望夫石般的痴情形象。
萧?低笑一声，那笑声沉沉的，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红绡帐暖，一室春深。
或许是心愿即将得偿，姜晚凝今夜格外放纵，也格外投入，仿佛要将这三年的隐忍与伪装都在这一夜燃尽。而在那炽热的纠缠与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间隙，她心底那个离开的念头也愈发清晰、坚定。
翌日清晨，萧玦离去得比平日更早一些。
姜晚凝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她赤着脚跳下床，第一件事便是扑到桌前，紧紧抓住那个沉香木盒。
冰凉的珠子贴着她温热的掌心，那实打实的触感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够了！完全够了！甚至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小心翼翼地将珠子收好，藏入暗格的最深处，与那些金叶子放在一处。听着那令人心安的金玉碰撞声，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年了，她终于熬到头了。
接下来几日，姜晚凝开始不动声色地准备。她悄悄联系了阁里一个早年赎身出去、据说在外头做些小生意的姐姐，委婉打听了赎身的流程和所需打点的关节。她甚至偷偷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里头只装了几件素净的旧衣和那包沉重的“希望”。
每一次偷偷谋划，都让她心跳加速，既兴奋又恐惧，仿佛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坏事。
她变得比以往更加谨慎，在阁中尽量减少走动，尤其避开后园角门一带，生怕再节外生枝。她甚至有些刻意地回避任何可能想起沈砚的念头，那个书生是她对未来的美好想象，但现在，想象必须为现实的逃离让路。
然而，她并未注意到，这几日送来她雅间的赏赐，似乎比往常更多了些。除了珠宝绸缎，甚至还有一些珍贵的古籍字画，都是投她所好，价值不菲。嬷嬷和小丫鬟们私下议论，都说萧爷对晚凝姑娘是越发宠得没边了。
姜晚凝只当是那盒南洋珠带来的余韵，心中虽觉有些异样，但被巨大的喜悦和即将获得的自由冲昏了头脑，并未深想。
她只盼着萧玦下次再来时，她能找到一个最完美的时机，用最楚楚动人、最无懈可击的方式，提出赎身的请求。她甚至己经预演了无数次说辞，务必要让他觉得，她离开是因为自惭形秽、不愿玷污他的名声，而非另有所图。
她以为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她即将成功飞出这座华美的牢笼。
却不知，那喂给她无尽金银、将她滋养得羽翼渐丰的男人，正站在笼外，冷静地等待着，等待她自以为是的振翅一飞。
而他手中，早己握紧了锁链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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