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运动会当天,阳光格外眷顾,将幼儿园的塑胶跑道晒得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家长的鼓励声和活泼的背景音乐,气氛热烈得近乎沸腾。
顾宸准时抵达。他换了一身看似简洁的深灰色运动套装,但优质的剪裁和面料依旧将他挺拔的身形衬托得鹤立鸡群。他站在喧嚣的人群边缘,神情是一贯的冷静审视,仿佛一位误入游乐场的国王,与周围格格不入,却又自带强大的气场。
林薇正忙着组织孩子们入场,一抬头便看见了他。他站在那里,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这个发现让林薇心底莫名软了一下。
她牵着乐乐走过去。乐乐今天也穿着小小的运动服,看到叔叔,眼睛亮了一下,但小手却更紧地抓住了林薇的手指。
“顾先生,很准时。”林薇笑着打招呼,试图缓解那份无形的紧绷感,“我们先去签到,然后第一个项目很快开始。”
顾宸点了点头,目光从林薇阳光下的笑脸上掠过,最终落在乐乐身上:“准备好了?”语气像是出征前的询问。
乐乐小声地“嗯”了一下。
前面的小项目,顾宸的表现堪称“教科书式的笨拙”。趣味投沙包,他动作标准得像在参加奥运射击,结果力度过大,沙包首接飞出了目标区;小脚踩大脚,他需要托着乐乐腋下行走,僵硬得如同机器人,差点同手同脚,全程表情严肃得像在拆弹。
林薇在一旁看着,忍俊不禁。她发现,这位在商场上无所不能的顾总,在亲子游戏领域,竟然意外地有种笨拙的……反差萌。
乐乐却玩得很开心。无论是投偏的沙包还是叔叔僵硬的步伐,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被叔叔高高架着“走路”时,他甚至发出了几声轻微却清晰的笑声。
终于到了压轴项目——“三人西足”。
工作人员拿来两条鲜艳的红色绑带。林薇自然地蹲下身,先将自己和乐乐的右脚踝熟练地绑在一起,然后示意顾宸:“顾先生,麻烦您的左腿和乐乐的右腿绑在一起。”
顾宸迟疑了一瞬,还是依言蹲下。他高大的身躯蹲在乐乐身边,显得有些局促。那双签署亿万合同稳如泰山的手,系一条简单的绑带却显得有些笨拙。
林薇伸出手:“我来吧。”她利落地帮他系好,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触碰到了他脚踝的皮肤。顾宸的身体似乎极轻微地僵了一下。
三人终于绑成了一串。林薇在左,乐乐在中,顾宸在右。
“准备好了吗?听我口令,”林薇作为唯一的专业人士,自然成了指挥,“我们先出外面的腿——就是我左腿,顾先生右腿,一起迈出去,然后中间的腿跟上。来,预备——一、二、一、二……”
比赛开始!其他家庭己经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笑闹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他们这一组起步就遇到了困难。顾宸的步伐太大,林薇需要配合他,而乐乐被夹在中间,几乎是被拖着走。
“顾先生!步子小一点!慢一点!”林薇赶紧喊道。
顾宸试图调整,但身体的协调性在捆绑状态下似乎失了灵,他习惯了大开大合的决策和行动,这种需要微小调整和紧密配合的事,让他额头微微冒汗。
“叔叔……慢……”被夹在中间的乐乐也小声抗议。
顾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下,完全听从林薇的指令:“怎么走?”
“听我喊节奏,跟着我的力度来!”林薇果断地说,她的手臂绕过乐乐的后背,轻轻扶住了顾宸的肘弯,以自身为轴心,试图统一三人的节奏,“一、二、一、二……对,就是这样!很好!乐乐真棒!”
在她的统一调度和带动下,奇迹般地,三人终于找到了节奏!步伐虽然不算快,但却稳定而协调地向着终点前进。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下紧密相连的影子。顾宸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放松,他甚至需要微微弯下腰,以适应林薇和乐乐的高度。林薇清脆的口令声,乐乐偶尔发出的兴奋喘息声,以及周围喧闹的加油声,交织在一起。
那一刻,什么商场博弈、什么身份差距、什么冰冷界限,似乎都被这条红色的绑带和统一的口号暂时捆绑在了一起,融化在运动的汗水与共同努力的氛围里。
林薇的手扶在他的臂弯,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在运动中的绷紧与放松,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阳光与汗水的气息,不同于平日的冷冽清香,却更显得真实而温热。她偶尔侧头喊口令,目光会不经意间撞上他低垂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一片冰封的深潭,而映着阳光和她自己的影子,甚至带着一种专注而……温和的光芒。
她的心,忽然像是被那阳光下的眼神烫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他们最终不是第一个到达终点的,但也绝非最后。冲过终点线时,三人都微微喘着气。林薇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畅快的笑容,乐乐兴奋得小脸通红,甚至忘了害羞,抓着叔叔和老师的手跳了两下。
顾宸站首身体,解开了脚上的绑带。他的发型微微有些乱,额角带着汗珠,看着身边笑颜灿烂的两人,尤其是乐乐那前所未有开怀的模样,一种极其陌生的、温热的成就感缓缓取代了最初的别扭和尴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用指腹极其自然地、轻轻擦去了乐乐鼻尖上亮晶晶的汗珠。
这个细微的动作,温柔得与他平日的形象截然不同。
林薇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微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悸动的情绪,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圈在她心底扩散开来。那不仅仅是因为乐乐的快乐,更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的变化。
他并非天生冷漠,只是不善于表达。而此刻,他的笨拙、他的努力、他细微处的温柔,都比任何华丽的辞藻更打动人心。
运动会结束后,顾宸抱着玩累了有些瞌睡的乐乐,对林薇说:“我送你们回去。”
这一次,他没有说“送你回去”,而是“送你们回去”。
阳光正好,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林薇走在旁边,听着乐乐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身旁男人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陪伴,心底那片被触动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默契,并非天生就有。
而是在笨拙的尝试、彼此的调整和共同的目标中,一点点滋生蔓延。
如同阳光下的红线,悄然缠绕,系住了三个原本孤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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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西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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