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一闪而过的新闻推送，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林薇无法完全确定那位“顾宸”先生就是科技新闻里的顾夜宸，但这个猜测为笼罩在那对叔侄身上的迷雾增添了几分重量。
然而，无论他是谁，摆在林薇面前最紧迫的问题始终未变：如何帮助乐乐。
家访的路被彻底堵死，从那位冰山人设的“叔叔”口中首接获取信息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林薇意识到，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专业观察和乐乐本人。
而乐乐的语言之门紧紧关闭，那么，他的画就成了唯一一扇可能透出些许光亮的窗。
第二天，当美工区活动时间再次来临，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挑选着鲜艳的颜料时，林薇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坐在乐乐旁边画画。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巡视指导，但更多的注意力，却以一种不引人察觉的方式，投向了那个依旧选择深蓝色和黑色油画棒的沉默身影。
她不再试图去解读整幅画所传递的压抑氛围，而是开始更精细地观察他作画的细节。
她注意到，乐乐涂抹那些沉重色块时，并非全无规律。他的用力方式时而急促狂乱，时而却又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在描绘某种具体的、令他恐惧的边界。
更重要的是，在他连续几天的画作中，除了大片令人窒息的蓝黑色之外，开始反复出现一个极其细微却又一致的符号——在画面的右下角，或者某个被浓重色彩掩盖的角落，总会有一个小小的、用黑色笔尖狠狠戳点出来的、几乎要划破纸面的实心黑点，有时黑点外面还会简陋地圈上几笔歪扭的线，像一个粗糙的、充满敌意的笼子或眼睛。
这个符号太小太隐蔽，以至于很容易被忽略为无意识的笔触。但林薇的职业敏感告诉她，这绝非偶然。
午休时间，孩子们都睡着了。林薇轻轻走到乐乐的储物格前，将他这几天画的画都拿了出来，平铺在办公室的空桌上。
她一张张地看过去，越看越是心惊。那个小小的、充满攻击性的黑点或黑圈符号，几乎出现在每一幅画里，像是一个永不改变的、充满怨念的标记。
这代表什么？是一个人？一个地方？还是一种让他感到极度不安和威胁的象征？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这绝不仅仅是内向或适应不良那么简单。乐乐的内心可能正承受着某种具体而持续的恐惧，而这个符号，很可能就是钥匙。
她需要知道这个符号的含义。
下午，顾宸准时来接孩子。他的表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寒冰，步伐精准得像瑞士手表。
“顾先生。”林薇像往常一样将乐乐送过去，但在顾宸准备离开时，她语气自然地补充了一句，“乐乐最近在绘画上表现出很强的专注力，尤其是对形状和细节的把握，很有趣。”
她刻意避开了“压抑”、“深色”等可能引发戒备的词汇，选择了中性甚至偏向积极的说法。
顾宸的脚步果然顿住了。他回身，目光先是扫过低头玩自己手指的乐乐，然后才看向林薇，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询问。
林薇把握住这转瞬即逝的窗口，继续用聊家常般的轻松口吻说：“特别是他好像对一个……嗯，类似小石子的形状特别感兴趣，经常会画出来。小朋友的想象力真是天马行空，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或者听过相关的故事？”
她说得非常随意，仿佛只是分享一个孩子有趣的创作发现，丝毫没有流露出担忧或探究。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顾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那不再是淡漠，而是一种瞬间的警觉和审视，虽然快得如同错觉，下一秒就己恢复平静，但林薇确信自己看到了。
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气场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他没有立刻回答。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是么。”最终，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更低沉冷硬了几分，听不出任何情绪，“孩子的想象，没什么逻辑可言。”
他完全没有接“在哪里见过”这个话题，甚至有意无意地否定了符号可能有现实指代的意义。
说完，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点头示意，首接牵起乐乐的手，转身就走。那背影，比起平日，似乎更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凛冽。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手心微微出汗。
顾宸那一瞬间的反应，几乎己经印证了她的猜测。
那个符号，绝对意味着什么。而且，顾宸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他不仅知道，还在刻意地回避和掩盖。
真相，仿佛被埋藏在冰层之下，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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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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