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室里空气凝滞。
顾宸几步冲到小床边，几乎是半跪下来，颤抖的手探向乐乐滚烫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烫得他指尖一缩，瞳孔骤然收紧。
“乐乐？乐乐？”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完全失了平日的冷静，一遍遍呼唤着孩子的名字，试图得到一丝回应。
乐乐只是痛苦地蹙着眉，呼吸急促，对小叔叔的呼唤毫无反应，偶尔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烧这么高？”顾宸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站在一旁的园医和林薇，那眼神里充满了焦灼的质问，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迁怒，仿佛需要为这突发状况找到一个责任承担者。
园医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连忙解释：“顾先生，孩子起病很急，像是病毒感染引起的急性高热，我们己经用了退烧药，但体温上升太快，需要立刻去医院！”
“去医院！”顾宸像是被这句话点醒，立刻做出了决断。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恐慌，重新凝聚起一丝掌控力。他动作极其轻柔却又异常迅速地将乐乐连同裹着他的小毯子一起抱进怀里，站起身。
“哪家医院最近？医疗条件最好？”他语速极快地问林薇，声音依旧紧绷，但己恢复了些许指令式的口吻。
“市儿童医院，距离最近，综合能力最强。”林薇立刻回答，她同样心急如焚，但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以提供有效信息。
“好。”顾宸抱着孩子就往外走，步伐又急又稳。林薇和园医立刻跟上。
走廊上的家长和孩子们都被这阵仗惊动了，纷纷侧目。顾宸完全无视了所有目光，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里那个滚烫的小身体上。
走到幼儿园门口，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早己疾驰而至，猛地刹停在路边，显然是接到消息后以最快速度赶来的。司机迅速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顾宸小心翼翼地将乐乐抱进车内，自己随即坐了进去。他看了一眼车外脸色同样苍白的林薇，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林老师，麻烦你……”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确。此刻，他需要一个了解情况、且似乎能让孩子依赖的人在身边。
林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拉开另一侧车门坐了进去。“去市儿童医院，快！”顾宸对司机命令道，声音斩钉截铁。
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车流。后座空间宽敞，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顾宸紧紧抱着乐乐，不停地用脸颊去贴孩子的额头，感受那骇人的温度，眉头拧成了死结。他一遍遍地低声安抚：“没事的，乐乐，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不知道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林薇坐在一旁，看着他这副全然失态的模样。那个在公司发布会照片上运筹帷幄、在幼儿园门口冷硬如冰的男人，此刻只是一个被恐惧攫住了心脏的普通家长。他西装的昂贵面料被揉皱，额发被汗水打湿，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脆弱。
这一刻，林薇心中对他那厚厚的冰墙和过度戒备的埋怨，忽然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夹杂着同情和理解。
她默默地从包里拿出湿巾，递过去：“顾先生，擦擦汗吧。您别太担心，儿童医院处理这种情况很有经验。”
顾宸像是没听见，全部注意力仍在乐乐身上。但几秒后，他还是腾出一只手，接过了湿巾，胡乱地在额头上擦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
车子一路疾驰，闯过几个红灯，终于停在儿童医院急诊门口。顾宸抱着乐乐冲下车，林薇紧跟其后。
挂号、预检、冲向诊室……所有流程都在一种紧张的速度下完成。顾宸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每一步都透着慌乱，但他强大的行动力依旧支撑着他完成这一切。
急诊医生迅速检查了乐乐的情况：“病毒性感染引起的高热惊厥前兆，需要立刻降温镇静，办理住院观察！”
听到“惊厥”两个字，顾宸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抱着孩子的手臂猛地收紧，指节都泛了白。他像是被击中了最脆弱的地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林薇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胳膊一下：“顾先生！”
顾宸猛地挥开她的手，不是出于厌恶，而像是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应激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对医生嘶声道：“用最好的药！请务必……”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那双总是冰封着的眼眸，此刻竟微微泛红，弥漫着一层绝望的水光。
冰山，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暴露出的，是深藏其下的、近乎绝望的恐惧与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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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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