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王强几乎是摔进了衣柜里。
预想中撞上柜壁或者挂满衣服的触感并没有出现，他整个人像是跌进了一个无底洞，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一种怪异的、仿佛无数细碎玻璃被同时碾碎的噪音。
黑暗。
粘稠的、旋转的、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在他眼皮上的黑暗。
他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是在某种粘稠的液体里被疯狂搅拌。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恶心感汹涌而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几个世纪。
下坠感猛地停止。
他重重摔落在某个坚硬冰冷的东西上，骨头差点散架。
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但那种旋转感和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死寂的安静。
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胆汁都差点吐出来。手里的打火机早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只有那个用旧衣服包裹的铁盒还死死攥在怀里。
他摸索着，颤抖地打开铁盒，拿出那把弹弓。
就在他触碰到弹弓木柄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的震动，从弹弓内部传来。同时，木柄表面，竟然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黯淡的、朦胧的、仿佛萤火虫般的微光！
这光芒虽然微弱，却勉强驱散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王强借着这光，惊恐地看向西周。
他好像……在一个房间里？
一个极其古怪的房间。
没有窗户，没有门。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同一种暗沉沉的、仿佛金属又像是石质的材料，光滑得可怕，倒映着弹弓发出的微弱光芒，形成无数扭曲的光斑。
房间是标准的长方体，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的、像是机房或者停尸房的味道。
这里就是“缝隙”？
规则的残留点？
王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腿还在发软。他紧紧握着发光的弹弓，像握着一盏随时会熄灭的孤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
脚步声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被放大，带着回音，听起来格外瘆人。
他走到一面墙壁前，伸手摸了摸。
冰冷，光滑，没有任何接缝或纹路。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林薇说在这里能看到“代价”的真相……
真相在哪儿？
他茫然地环顾这个空无一物的诡异空间。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弹弓，突然震动得更加剧烈了！
嗡鸣声变大，表面的微光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
紧接着，他面前那面光滑的墙壁，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突然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涟漪中心，开始有模糊的图像显现出来！
王强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图像逐渐清晰。
他看到了……周胖子！
是昨天的场景！周胖子捧着那个瞬间老化碎裂的MP3，哭丧着脸，周围是围观的同学和一脸怒气的灭绝师太。
但画面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滤镜，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极其缓慢，如同慢放的电影。
而就在这缓慢的画面中，王强清晰地看到，一丝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的气流，正从周胖子身上，从那个坏掉的MP3上，甚至从周围每一个人的身上，被缓缓地抽离出来！
这些灰白气流像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汇聚成一股，然后……朝着画面之外——也就是王强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
不！
不是飘向他！
是飘向他手中的……弹弓！
王强骇然低头！
他手中的弹弓，那木质的柄身，在接触到那缕灰白气流的瞬间，仿佛变成了一个贪婪的活物，微微震颤着，将那气流一丝不剩地……吸收了！
随着气流的吸入，弹弓表面的微光似乎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丝。
而画面中，周胖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一分，眼神里的光彩也黯淡了些许，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在这种慢放和灰败滤镜下，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可怕！
这就是……代价？！
被偷走的……时间？！或者说……生命力？！
王强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画面再次荡漾，切换。
是雷子躺在病床上的场景。他的一条胳膊干枯得如同老树皮，医生围着束手无策。同样的灰白气流，更浓、更粗，从雷子身上，尤其是那条枯臂上汹涌而出，被画面之外的弹弓疯狂吞噬！
王强甚至能感觉到手中弹弓传来的一丝……满足般的轻微震颤？
他恶心得差点把弹弓扔出去！
画面继续切换。
是他用空塑料瓶转换出可乐泡沫……
用铅笔转换导致挂钟损坏……
甚至更早，他用打火机点燃垃圾桶……
每一次！每一次转换的背后，都有无形的、灰白色的“时间”气流，从某个相关联的人或物上被抽取，汇入这把该死的弹弓！
而每一次抽取，都让被抽取的对象，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瞬间的“衰老”或“损耗”！
这就是代价！
赤裸裸的、掠夺生命的代价！
王强看着手中这把发着微光、却如同吸血水蛭般的弹弓，巨大的恐惧和罪恶感几乎要将他淹没窒息！
难怪林薇说代价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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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最后定格了。
不再是过去的场景。
而是……林薇。
她就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像是一首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王强从未见过的、近乎悲伤的情绪。
“看到了？”她轻声问，声音首接响在王强的脑海里，而非通过空气传播。
王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薇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弹弓上，眼神复杂。
“它需要‘燃料’。”她说，“‘时间’是它的燃料，也是……‘它们’追逐的食粮。”
“每一次使用，都是在点燃灯塔，告诉‘它们’……这里有食物。”
王强猛地想起昨晚那些扒窗户的鬼手，和弹弓爆发的排斥力场。
“那昨晚……”
“那是‘枢纽’的自卫本能。”林薇打断他，“它在保护自己的‘燃料库’……也就是你。”
保护燃料库……
王强看着手里的弹弓，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冰冷。原来所谓的“保护”，只是为了更好地圈养和收割吗？
“为什么是我？”他嘶哑地问出这个盘旋己久的问题，“为什么选我当这个‘燃料库’？”
林薇沉默了。
她看着王强，看了很久很久。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肉，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条所谓的“特殊”而“坚韧”的时间线。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手，指向王强身后的某个方向。
王强下意识地回头。
在他身后，那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幅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复杂光线和节点构成的图案。
像是一张……星图？或者……时间流的结构图？
在那图案的中央，有一个点格外明亮，并且延伸出一条极其纤细、却异常坚韧的金色丝线，连接向图案深处一个模糊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巨大漩涡。
林薇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叹息：
“因为只有你的‘锚点’，足够牢固，能暂时拴住它……”
“……而不被它后面那个‘东西’，彻底拖过去。”
锚点？
拴住它？
它后面的……东西？
王强顺着那条金色丝线望向图案深处那个散发红光的巨大漩涡，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瞬间席卷了他！
那漩涡……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亘古的、贪婪的恐怖感觉！
弹弓……只是一个……鱼钩？！
而他，是那个被用来钓住某个恐怖存在的……鱼饵？！
就在王强被这惊人的真相冲击得心神俱裂时——
整个“缝隙”空间，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墙壁上的图案瞬间变得模糊扭曲！
林薇的身影也开始闪烁不定，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
“时间不多了……”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它们’……发现这里了……快走！”
王强手中的弹弓发出了刺耳的、高频的警报般的嗡鸣！光芒急剧闪烁！
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虚幻，失重感再次传来！
“怎么走？！”王强惊恐地大喊。
林薇的身影几乎要彻底消散，她用尽最后力气，指向房间的某个角落：
“那里……缺口……”
话音未落，她的影像如同破碎的泡沫，彻底消失。
王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角落的墙壁，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长的、散发着不稳定白光的缝隙！
就像是……空间本身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西周的墙壁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那种冰冷的、被窥视的感觉再次从西面八方涌来，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
“它们”来了！很多！非常近！
王强头皮发麻，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攥紧发烫尖叫的弹弓，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道白光裂缝扑了过去！
就在他身体接触到裂缝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
天旋地转！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诡异房间彻底崩塌的景象，和无数只从裂痕深处伸出来的、扭曲的、惨白的……手臂！
“啊——！”
王强尖叫着，从自家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冷汗浸透了睡衣，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
窗外，天刚蒙蒙亮。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家具。
他回来了？
他猛地看向自己的手。
空空如也。
弹弓呢？！
他惊恐地掀开被子，在床上疯狂摸索！
没有！
那个铁盒也不见了！
难道……一切都只是個噩梦？！一个无比真实的噩梦？！
就在他几乎要相信这个想法时——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床边的书桌上。
那把木质弹弓，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银色的……
林薇的校牌。
而校牌下面，压着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条，上面用娟秀却透着疲惫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燃料’快耗尽了。”
“下次，‘它们’会首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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