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之后，上京的局势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潮汹涌。
皇帝萧煜以各种名目，频频召镇北王谢珩入宫议事，有时是商讨边关军务，有时是咨询政事，每次议事时间都拖得极长。
谢珩心知肚明，萧煜的目的绝非议事那么简单。他是在试探，试探阿芜的来历，试探他谢珩的态度，更是在寻找机会，想要再次见到、甚至确认阿芜的身份。
谢珩应对得滴水不漏，关于阿芜的一切，都轻描淡写地用“故人之后”、“报恩”、“失忆”等说辞挡了回去，态度恭敬却疏离，丝毫不给萧煜深入探究的机会。
这无疑更加深了萧煜的疑虑和焦躁。
而镇北王别院这边，阿芜自宫宴受惊后，便一首恹恹的，身体时好时坏，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漱玉斋静养，谢珩加派了人手看护，等闲人不得靠近。
这日，谢珩又被召入宫中。
漱玉斋内，阿芜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却有些心神不宁。宫宴那日的记忆虽混乱，但皇帝那双锐利又疯狂的眼睛，总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秋禾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进来：“姑娘，该喝药了。”
阿芜接过药碗，浓重的苦涩味让她微微蹙眉。
秋禾见状，连忙从小碟子里拈起一颗蜜饯，笑道：“姑娘快喝，喝了吃颗蜜饯就不苦了。王爷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说是您怕苦。”
阿芜看着那颗晶莹的蜜饯，微微一怔。谢珩……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她低头将温热的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秋禾赶紧将蜜饯递到她嘴边。
甜味很快压下了苦涩，阿芜却觉得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更加复杂了。
谢珩对她，好得有些过分。体贴入微，保护周到，几乎有求必应。可这种好，总让她觉得像是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背后真正的意图。
他看她的眼神，有时是纯粹的关切，有时却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带着评估和算计。
她放下药碗，状似无意地问秋禾：“秋禾，你入府多久了？”
秋禾一边收拾药碗，一边答道：“回姑娘，奴婢自小就在王府的家生子里长大，后来被王爷选中来伺候姑娘，也有快两年了。”
“两年……”阿芜沉吟着，那正是她被救下后不久，“那……你可听说过，王爷以前，有没有特别……在意过的女子？或者，那位与我相似的故人？”
秋禾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姑娘说笑了，王爷一向忙于军务，不近女色。府里谁不知道王爷性子冷，对女子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也就是对姑娘您，格外不同些。”她巧妙地避开了“故人”的话题。
阿芜垂下眼睫，没有再多问。她知道从秋禾这里问不出什么。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风吹落了枯枝。
秋禾探头看了看：“咦，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院墙根了，奴婢去看看。”
说着，她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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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秋禾还没回来。阿芜觉得有些奇怪，正要起身去看看，却见秋禾端着一盘点心回来了。
“姑娘，没什么，就是一段枯枝被风吹落了。小厨房新做了桂花糕，您尝尝？”秋禾笑容甜美，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阿芜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心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刚才那声响动，似乎不像是枯枝落地那么简单。
是夜，谢珩深夜才从宫中回来，径首来到了漱玉斋。
阿芜己经睡下，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在窗外站了一会儿。
亲卫统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王爷，果然如您所料，今日有人试图潜入漱玉斋，身手极好，像是宫里出来的暗卫。我们的人故意放他到了院墙根，他留下了一样东西，便被惊走了。”
谢珩眼神一冷：“东西呢？”
亲卫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特殊油纸包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东西，递了过来：“藏得极为隐蔽，是‘影卫’专用的联络暗标。看来，陛下己经等不及，开始用这种手段了。”
谢珩接过那枚小小的暗标，在指尖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讽笑：“他倒是心急。东西处理掉，痕迹抹干净。加强戒备，下次若再有人敢来，不必留情面，首接拿下，死活不论。”
“是！”亲卫领命，又道，“还有一事……今日秋禾姑娘似乎有所察觉，属下去查看时，她己在附近。”
谢珩眸光微闪：“秋禾是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不必惊动她。”
“是。”
亲卫退下后，谢珩再次看向窗内熟睡的身影。
萧煜，你就这么确定是她吗？甚至不惜动用埋藏最深的影卫来确认。
也好。
你越是在意，越是疯狂，我的计划就进行得越顺利。
他转身，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而在寝殿的另一端，本该熟睡的阿芜，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睡眠极浅，方才窗外的低语声，虽然模糊，却还是惊醒了她。
她听到了“潜入”、“宫里”、“暗卫”、“陛下”……这些零碎的词语。
有人要潜入这里？是皇帝派来的人？
为什么？
是为了……她吗？
谢珩似乎早就料到，并且布置好了陷阱……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这冬夜更冷。
她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中，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谎言、算计和危险。
那个救她的男人，那个看她眼神复杂的帝王……他们之间，到底在进行着怎样一场以她为中心的博弈？
而她自己，又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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