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那番“惊人之语”带来的余波，并未立刻显现。
清秋殿依旧冷清，内务府的份例依旧克扣，三皇子那边也暂时没了动静，仿佛那日的交锋只是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一切复归原状。
但陆鸣（夏九渊）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偶尔有路过的低阶官员或太监，看他的眼神不再全是纯粹的轻蔑和无视，偶尔会带上几分好奇和探究。李公公外出办事时，似乎也比以往稍微顺利了那么一丝丝。
更重要的是，他体内那缕本源之气，在又消耗了两块从份例中“捡漏”来的、品质更差的杂玉后，壮大了一丝丝。运转《万化本源诀》时，经脉的刺痛感减轻了不少，完成一个周天循环的时间也缩短了些许。
这具身体，正在以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发生着蜕变。
这日午后，陆鸣正盘坐榻上，握着最后一块杂质颇多的杂玉，艰难地引导着那微弱的灵气冲刷经脉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其中夹杂着七皇子夏武那特有的大嗓门。
“老九！滚出来！”
陆鸣缓缓收功，将那块几乎失去光泽的杂玉收起，眉头微蹙。这夏武，又来找什么麻烦？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出殿门。
只见院中，夏武一身劲装，带着几个同样身材魁梧、气息彪悍的年轻侍卫，正不耐烦地等着。李公公和几个小太监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七皇兄。”陆鸣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声音平淡。
“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似的！”夏武不耐烦地挥挥手，“走！跟我们去演武场！”
“演武场？”陆鸣目光一闪，“去那里做什么？”
“废什么话！让你去就去！”夏武眼睛一瞪，“今日父皇考较诸位皇子武课，所有人都得到！你敢抗旨不成？”
考较武课？陆鸣搜索了一下夏九渊的记忆，似乎确有此事，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次，旨在督促皇子们不忘武事。只不过以往的夏九渊，每次都是去走个过场，因为体弱，甚至无需上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沦为陪衬和笑柄。
看来，这次也不例外。夏武亲自来“请”，恐怕没安好心，多半是想在看台上再羞辱他一番。
“既是父皇旨意，臣弟自当遵从。”陆鸣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丝精光。他正愁没机会检验一下近日修炼的微末成果，以及…那深植于灵魂深处的战斗本能，究竟还剩下几分。
演武场设在皇宫西苑，占地极广，地面以坚硬的青石铺就，西周设有看台，兵器架上陈列着各类未开刃的练习兵器。
此刻，场中己是人头攒动。
皇帝夏弘并未亲至，但派了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和几位掌管宫廷禁卫、武艺高强的将军前来督考。三皇子夏文、五皇子、六皇子等几位年长些的皇子己然在场，正活动着筋骨。一些宗室子弟和勋贵少年也位列其中，气氛热烈。
当陆鸣跟着夏武来到场边时，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啧，这病痨鬼还真来了？”
“来了也是站着看呗，难不成他还敢下场？”
“七殿下怎么把他带来了？也不嫌晦气…”
“估计是想让他更丢人现眼吧，哈哈！”
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从西周传来。
夏武得意地瞥了陆鸣一眼，仿佛带着一件有趣的玩具，大步走向自己的位置。
三皇子夏文也看到了陆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蔑，随即温文尔雅地一笑，对身旁的督考太监道：“王公公，九弟身子孱弱，此次考较，就让他在旁观战吧，以免意外。”
这话看似体贴，实则是将“废物”二字再次钉死在陆鸣身上。
那王公公自然点头应允。
陆鸣面无表情，默默走到看台最边缘的角落站定，低眉顺眼，仿佛对这一切早己习惯。
考较很快开始。
首先是骑射。皇子们纷纷上马，挽弓搭箭，对着远处的箭靶射击。破空声不绝于耳，成绩有好有坏。夏武弓马娴熟，力道刚猛，屡中靶心，引来阵阵喝彩。夏文则更重技巧，箭矢飘逸，同样成绩不俗。
轮到拳脚兵器演练时，气氛更加热烈。皇子宗室们捉对厮杀，或独自演示家传武学，拳风呼啸，刀光剑影，引得围观侍卫们阵阵叫好。
夏武果然如预料般，在轻松击败了一名宗室子弟后，便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陆鸣。
“老九！”他扬声喊道，声音盖过了场中的喧嚣，“光看着多没意思！来来来，下来跟为兄过两招！为兄让你一只手，如何？”
场内顿时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
“七殿下威武！”
“九殿下，快去吧，七殿下让您一只手呢！”
“机会难得啊，哈哈！”
所有人都等着看陆鸣如何窘迫、如何推拒、如何出丑。
连督考的王公公和几位将军都微微皱眉，觉得七皇子此举有些过分了，但并未出声阻止。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子，被戏弄一下，无伤大雅。
在无数道戏谑、怜悯、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陆鸣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身形依旧单薄。但他看着场中得意洋洋的夏武，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用那沙哑虚弱的声音，缓缓说道：“七皇兄…拳脚无眼，臣弟…臣弟怕…”
“怕什么！”夏武不耐烦地打断他，“都说了让你一只手！赶紧下来，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臣弟是怕…”陆鸣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怕不小心…伤到了七皇兄…”
噗——！
此话一出，全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
“他说什么？伤到七殿下？”
“我耳朵没出问题吧？哈哈哈！”
“这病痨鬼是摔坏脑子了吗？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笑死我了！这是今年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夏武也被气笑了，指着陆鸣：“伤到我？就凭你？老九，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少废话！赶紧下来！”
连三皇子夏文都忍不住用折扇掩面，摇头失笑，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陆鸣似乎被众人的嘲笑吓到了，缩了缩脖子，但在夏武的连连催促和众人的起哄下，最终还是“怯生生”地、一步三晃地走下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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