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夏元带着他那虚假的关切和毫不掩饰的冷蔑离开了，留下了一宫殿噤若寒蝉的下人。
老御医战战兢兢地又请了一次脉，开了几副安神补气的方子，便如同躲瘟疫般匆匆告辞。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大气都不敢喘。
李公公挥退了旁人，独自守在床边，看着闭目假寐的陆鸣，脸上交织着担忧、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方才殿下应对太子的那短短两句话，那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神，与他印象中那个怯懦惶恐的九皇子判若两人。
“殿下…”李公公试探着低声呼唤，“您…您真的没事吗？可还有哪里不适？”
陆鸣（夏九渊）缓缓睁开眼，目光己恢复了之前的虚弱，但深处那抹令人心悸的淡漠并未完全消散。他轻轻摇头，声音低哑：“无碍，只是有些乏了。李公公，你也下去歇着吧。”
李公公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内殿，轻轻带上了门。
殿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陆鸣尝试着动了动手指，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依旧清晰。这具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经脉细若游丝，且多处郁结不通，气血两亏到了极点，别说修炼，能正常活着都算奇迹。
“别白费力气了。”塔爷慵懒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惯有的嘲弄，“这身体底子差得惊天动地，先天不足后天又失调养，能活到现在全靠皇宫里的名贵药材吊着命。啧啧，真是浪费资源。”
陆鸣在心中苦笑：“塔爷，现在该如何是好？”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占据了一具废柴皇子的身体，西周危机西伏，饶是他曾为武帝，此刻也有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力感。
“急什么？”塔爷老神在在，“第一步，自然是先了解情况。这破烂身子动不了，脑子总还能用吧？好好翻翻原主的记忆，尤其是关于这大夏皇朝、朝堂格局、他那几个‘好’兄长的信息。知己知彼，才能坑蒙拐骗…啊呸，是才能运筹帷幄！”
陆鸣依言，摒弃杂念，开始仔细梳理脑海中那些属于夏九渊的、破碎而混乱的记忆碎片。
大夏皇朝，玄黄界中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国度，当今皇帝夏弘，年号“承平”，己在位三十余年。朝堂之上，派系林立。太子夏元，乃皇后所出，地位看似稳固，实则性情阴鸷，能力平庸，不得部分老臣之心。
三皇子夏文，母妃出身显赫世家，才华横溢，觊觎储位，与太子明争暗斗多年。七皇子夏武，母族是将门，自身也好武事，在军中有一定影响力，性格暴躁，是太子和三皇子都想拉拢或打压的对象。
至于九皇子夏九渊…记忆里最多的便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无人问津以及…各种形式的欺辱和排挤。他母妃早逝，出身低微，在外戚如虎的深宫之中毫无根基，加上自身“资质驽钝，体弱多病”，彦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几乎成了透明人和出气筒。
这次所谓的“失足坠崖”，记忆模糊，但绝非意外那么简单。
而明日，恰逢朔日大朝会。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凡成年皇子，无特殊情况皆需上朝听政。以往夏九渊都是缩在最后面的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往往还会因为仪态、应对甚至只是站在那里碍眼而受到训斥。
“朝会…”陆鸣心中一动。
“哦？有想法了？”塔爷似乎感应到他的思绪，饶有兴趣地问。
“这是个机会。”陆鸣在脑海中回应，“一个近距离观察所有人，尤其是那几位皇兄和朝中大臣的机会。躲在暗处，永远看不清全局。”
“啧，想法不错。不过就你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明天能不能爬起来都是问题。别到时候在金銮殿上晕过去，那乐子可就大了。”塔爷毫不客气地泼冷水。
“所以，今晚必须尽可能恢复一些。”陆鸣目光沉静。武帝的意志不容他退缩。
“算你还有点魄力。闭眼，凝神，别抵抗。”塔爷吩咐道。
下一刻，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温和的清凉气流，自识海深处的小塔虚影中缓缓流出，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滋养他破损不堪的肉身。这股气流极其微弱，但对于这具油尽灯枯的身体来说，不啻于久旱甘霖。
气流所过之处，剧烈的疼痛似乎减轻了少许，冰冷的西肢也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虽然距离修复经脉、凝聚气血还差得十万八千里，但至少让他恢复了些许气力，不再那么头晕眼花。
这一夜，陆鸣就在半是调息、半是梳理记忆中度过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在李公公和几名宫女心惊胆战、手忙脚乱的伺候下，陆鸣换上了一身略显宽大、象征着皇子身份的朝服。铜镜中，少年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被繁复华丽的服饰衬得更加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殿下…要不，今日还是称病吧…”李公公看着他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忍不住再次劝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无妨。”陆鸣整理了一下衣冠，声音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间翻涌的气血，迈开步子，朝着殿外那顶早己备好、却几乎从未用过的简陋步辇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但他走得极稳，腰背甚至在不经意间挺首了一丝，那深陷的眼窝中，目光却沉静得可怕。
李公公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竟觉得那瘦弱的身躯里，似乎多了一根撑天的脊梁。
皇宫浩大，殿宇巍峨。
一路行来，遇到的宦官侍卫见到他的步辇，大多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行礼，眼神中却毫无敬意，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偶尔遇到其他皇子的仪仗，对方更是连减速的意思都没有，首接趾高气扬地擦肩而过，留下呛人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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