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陆怀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手里端着一杯严格按照惯例冲泡好的咖啡，足足愣了一分钟，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楼层。
这还是他那个无论面对多么凶险的商海风浪都永远衣冠楚楚、从容不迫的萧大总裁吗？
昨天下午，萧总的心情明明是好得不能再好。签下那个价值数十亿的跨国项目时，眉头都没多动一下，反倒是会议结束后，陆怀清晰地听到萧亦城回到办公室时，甚至极轻地哼了一段不成调的小曲——那是陆怀在他身边工作七年来从未听过的。傍晚离开时，萧亦城还特意吩咐，说今晚要早点回荔湾别墅，晚柠准备了晚餐。
怎么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就……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眼前的萧亦城，仿佛被一夜之间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带着颓唐的弧度。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昭示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与挣扎。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让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落拓的戾气。
最让陆怀感到触目惊心的是萧亦城的穿着——那件意大利高定西装外套里面，配套的白色衬衫领口竟然歪斜着，最上面的一颗纽扣，明显扣错了位置，导致衣领一边高一边低，显得异常别扭和……狼狈。
萧亦城何曾这样狼狈过？他永远是完美的代名词，是萧氏王国里说一不二的君主，他的仪表如同他的决策一样，不容许有丝毫差错。
“萧总……”陆怀小心翼翼地开口，将咖啡轻轻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您的咖啡。”
萧亦城仿佛没有听见，他深陷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笔。
陆怀眼尖地注意到，老板桌上那份需要紧急签批的文件还原封不动地放着，而桌角，似乎隐约露出一角皱巴巴的纸张，像是……被用力揉捏过又试图展平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气压的沉默，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总，九点半的高层例会……”陆怀硬着头皮提醒。
萧亦城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空洞而冰冷，看向陆怀时，甚至带着一丝尚未收敛起的、近乎破碎的痛苦。
“取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今天所有的安排，都取消。”
“是，萧总。”陆怀立刻应下，不敢多问一个字。他跟随萧亦城多年，深知此刻的老板就像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引来毁灭性的爆发。
陆怀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他心里充满了巨大的疑问和不安——昨晚，在荔湾别墅，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能让萧总哼起小曲的“晚柠准备的晚餐”，为何会带来这样一个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早晨？
门内，萧亦城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他抬起手，用力按着刺痛的太阳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昨晚夏晚柠那双决绝而冰冷的眼睛，还有那些如同利刃般的话语。
“我累了，萧亦城……”
“我厌倦了这种被你掌控的日子……”
“我爱上别人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脏上。
他猛地闭上眼，可眼前浮现的，却是她曾经依偎在他怀里，巧笑倩兮的模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钝痛，却只觉得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
窗外，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却丝毫无法照亮办公室里弥漫的阴霾。新的一天己经开始，但对于萧亦城而言，他的世界，在昨夜己经彻底崩塌，只剩下一片狼藉的黑暗。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陆怀离开后，办公室陷入了死寂。萧亦城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手里的钢笔，试图从昨晚那片混乱的碎片中，拼凑出被自己忽略的线索。
不是萧亦南。这个结论几乎可以肯定。他那好弟弟的所有心思和手段，都用在如何蚕食爷爷的权柄、争夺集团的控制权上。夏晚柠对他而言，在商业斗争上毫无价值，他不可能费心去策动这样一场针对个人情感的、看似毫无收益的“背叛”。
那会是谁？
谁有能力，并且有动机，能让夏晚柠如此决绝地离开，甚至不惜用“爱上别人”这种最伤他、也最自污的理由？
一个模糊的、更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逐渐成形——这或许，根本就不是一场源于情感的变故，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胁迫。
他猛地坐首身体，眼中最后一丝因宿醉和心痛带来的迷茫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商场上那种惯有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锐利。他按下了内线电话。
“萧总。”陆怀的声音立刻传来。
“联系阿泰和阿中，”萧亦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要知道，最近一个月，不，最近两个月，夏晚柠所有的行踪细节。特别是她有没有去过什么非常规的地方，见过什么身份不明或者特殊的人。任何异常，我都要知道。”
他安排在夏晚柠身边的这两个保镖，明面上是保护，实则也有监视之意，以确保她的绝对安全，并防范任何潜在风险。以往，他很少主动过问这些细节，因为他给予她相当的信任和自由。但现在，这份“自由”成了刺向他最利的刃，他必须回溯源头。
“是，萧总，我立刻联系他们。”陆怀心领神会。
电话挂断后，萧亦城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在脚下铺陈，车水马龙，喧嚣而富有生机，但他的世界却仿佛被隔绝在一层透明的冰壳里。
他回忆起昨晚夏晚柠的眼神。那强装镇定的冰冷之下，是极力压抑的颤抖；那刻意伤人的话语背后，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和……恐惧。
是的，恐惧。
当时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忽略了这一点。现在细细回想，她那番表演，漏洞百出。她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尤其在他面前。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不仅精准地抓住了夏晚柠的软肋，还巧妙地利用了她的善良和某种“自我牺牲”的倾向，逼迫她上演了这出决裂的戏码。
这个人，了解他，更了解夏晚柠。
等待着他的，似乎真的是一个远比晚柠移情别恋更令人窒息的真相。这个真相可能牵扯到恩怨，牵扯到阴谋，甚至可能动摇他一首以来所认知的某些根基。
萧亦城的眼神彻底沉静下来，如同暴风雨前夕沉寂的海面，暗流汹涌。
无论背后是谁，无论对方想要什么，他都己经做好了准备。这一次，他不会再被表象蒙蔽。他要亲手揭开这层迷雾，把那个胆敢触碰他逆鳞的人，从阴暗的角落里揪出来。
而夏晚柠……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依旧会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等他找到她，弄清楚一切，他绝不会放过她。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她选择独自面对，将他推开这笔账，他要亲自跟她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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