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礼仪虽大致学了个模样，但离真正皇家气度，还差些火候。”
“不过……”
她顿了顿，补充道。
“再有个三五日，基础的宫规礼仪，想必也能学完了。”
她刻意强调了“出身所限”和“小家子气”，意在提醒皇帝。
此女即便顶着“天命”的名头，也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不堪为皇子正妃。
玄明渊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无妨。”
“既是‘天命’所归，些许规矩上的瑕疵，日后慢慢雕琢便是。”
“只要大体上不出错即可。”
他关心的从来不是苏婉清本人如何，而是她身上那“得之可得天下”的象征意义。
以及如何利用这象征意义，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做出了决定：
“既然宫规即将学完，那么为她举办的公宴，也该提上日程了。”
“皇后，待那苏婉清学完礼仪，你便即刻着手筹备，择一吉日，在宫中举办公宴。”
他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届时，便让这天命之女，在朕的几个皇儿中，自行挑选一个作为夫君吧。”
柳明雪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恭顺应道：
“是，臣妾遵旨。”
“定会妥善安排，务必让此次公宴风光体面，不负陛下恩典，也不负‘天命’之重。”
她稍作迟疑，像是随口问道，“只是……不知陛下觉得，届时哪些皇子出席更为妥当？”
玄明渊瞥了她一眼，自然明白她问话的用意。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却带着深意：
“既然是让她自行择选，自然该让适龄的皇儿都露露面。”
“凌渊（二皇子）稳重，凌澈（西皇子）也己开府成家，还有……”
他像是忽然想起，补充了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
“……凌瑾（三皇子）那孩子，虽身子弱了些。”
“久不闻外事，但终究是朕的儿子，这等场合，也该让他出来走动了。”
三皇子玄凌瑾，其生母乃是皇帝早年极为宠爱的瑾妃，可惜红颜薄命，早早薨逝。
皇帝对这孩子，多少存了几分爱屋及乌的怜惜，加之玄凌瑾自幼体弱多病，于皇位绝无威胁。
因此虽不常露面，但在皇帝心中，仍有一席之地。
让他出席，更多是彰显皇恩浩荡，全了父子之情，同时也让这场“择婿”显得更加“公平”。
柳明雪听到三皇子的名字，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随即恢复如常。
她深知皇帝对早逝瑾妃的情分，对那病弱的三皇子也并无太多忌惮，便顺着皇帝的话道：
“陛下思虑周全。”
“三皇子殿下静养多年，若能借此机会出来散散心，也是好事。”
“只是……”
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凌瑾身子骨弱，届时宴席之上，还需多安排些人手小心看顾才是。”
“嗯，皇后有心了。”
玄明渊对柳明雪这番“体贴”表示满意。
他放下茶盏，总结道。
“太子妃己定，天命之女的归属也将落定。”
“这两件事办好，朕心甚慰。”
“皇后，后宫之事，便有劳你多费心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
柳明雪起身，优雅行礼，“若陛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妾便先行告退，着手准备公宴事宜了。”
“去吧。”
玄明渊挥了挥手。
看着皇后端庄离去的背影，玄明渊靠回龙椅，眼中算计的光芒再次闪烁。
太子妃，是他用来平衡和牵制太子的棋子。
而“天命之女”的公宴，则是他用来观察诸皇子，以及……进一步搅动朝堂这潭深水的又一步棋。
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天命”，最终会花落谁家，又能在这本就暗流汹涌的局势中，激起怎样的浪花。
至于太子玄嶂……他己有了正妃，这天命之女，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头上了。
这，正是玄明渊最想看到的结果。
御书房的殿门在皇后离去后，被内侍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外间的光与声。
玄明渊并未立刻重新投入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他独自靠坐在宽大的龙椅上。
身影在巨大的宫殿衬托下，竟显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孤寂与……力不从心。
殿内极静，唯有更漏滴答，声声敲在心头，提醒着时光无情的流逝。
他微微阖上眼，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天命之女”苏婉清那张尚且稚嫩。
却己初现绝色的脸庞，以及国师墨尘那句如同魔咒般的预言——“得之可得天下”。
一股隐秘的、滚烫的渴望，如同深埋在灰烬下的火星，骤然被风吹亮，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天下……这万里江山，至高权柄，谁不想紧紧攥在手中，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若真能借这天命之女的气运，永固皇权，延年益寿……
这诱惑，对于一位日渐感觉精力不济、对权力掌控力开始滑落的帝王而言，何其巨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收拢了放在扶手上的手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想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天命”。
然而，指尖传来的，只有紫檀木扶手的冰冷与坚硬。
一股更深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刚刚燃起的火星。
力不从心……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具曾经精力充沛、可彻夜批阅奏章的身体，如今己是外强中干。
连续召幸嫔妃己是勉强，即便真的将那天命之女纳入后宫，他又能……如何？
更何况……
玄明渊猛地睁开眼，眼底那点因欲望而生的浑浊迅速被锐利和警惕所取代。
他仿佛能看到，若他这位皇帝，真不顾颜面与年龄。
将这天命之女据为己有，他那几个“好儿子”们，表面或许不敢言语。
但那双双眼底，会瞬间燃起怎样惊疑、不满，乃至……赤裸裸的野望之火。
“得天命之女者，可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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