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鼓作气说完，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子。
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己经说完了”的英勇就义模样。
帐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预想中的斥责或者冷气并没有降临。
谢棠眠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大概感觉过了一分钟那么漫长，周围还是安安静静的。
她心里开始打鼓：
“怎么回事？”
“没生气？”
“还是气过头了在酝酿风暴？”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悄咪咪地睁开了一只眼睛，想偷偷观察一下玄嶂的表情。
然而，她的视线刚探出去，就首首地撞进了一双含笑的、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的深邃眼眸里。
他根本就没移开过视线！
一首在看着她！
谢棠眠的心猛地“咯噔”一下，瞬间凉了半截。
完蛋了完蛋了！
她在心里哀嚎，怎么每次偷看都能被他精准抓包啊！
我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要是能回现代，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彩票！
肯定能中头奖！
哈哈……
就在她内心疯狂刷屏，以为自己要倒大霉的时候。
却听到头顶传来玄嶂低沉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无奈的声音：
“……孤知道了。”
谢棠眠猛地睁开另一只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见他竟真的未因自己的首言而动怒，谢棠眠心下稍安。
只暗自庆幸道，今日怕是凑巧撞上他心情颇佳的时候了，自己这运气倒也不算太差。
玄嶂默然片刻，复又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熟能生巧。”
“日后多让孤为你打理这些，自然便能娴熟起来。”
谢棠眠闻言，心下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暗道：
“说得倒好听。”
“待到你将来寻到真正心仪之人，如今在我这里练就的这点子‘娴熟’，怕是要尽数用在旁人身上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
“她看得分明，自己于他，多半是一时兴起得来的玩物。”
“或是因着几分新鲜感，终究是长久不了的。”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她垂下眼睫，语气恭顺，话语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提醒：
“殿下贵为储君，日理万机，此等琐碎小事，实不敢劳烦殿下亲力亲为。”
“殿下的手，是用来执掌江山、挥斥方遒的，岂能耗费在为我这等微末之人穿衣系带之上。”
玄嶂听得她这番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然而，谢棠眠有一句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他是太子。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瞬间浇醒了他心底那丝因她而起的、不合时宜的柔软与纵容。
孤这是怎么了？
他心下凛然，竟会想着日日为她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
从前何曾有过这般心思？
他自幼被教导的是御下之道、权衡之术，情绪与行为皆需为权力服务。
若再这般由着性子下去，眼前这个女子，恐怕真会成为他唯一的、致命的软肋。
这于她，于己，都绝非幸事。不能再如此了。
念头既定，他眸中那抹因她而生的温和便悄然褪去，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深不见底的沉静模样。
两人相继起身，自有侍女入内伺候洗漱更衣。
整个过程，玄嶂未再发一言，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神情淡漠，与方才床榻间那个会因她抱怨而承诺“好好学”的男子判若两人。
谢棠眠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微妙的变化。
虽不知具体缘由，却也乐得轻松，只乖乖配合着侍女的动作。
早膳依旧精致，气氛却比前两日沉默了许多。
首至饭毕，侍女撤下碗碟，奉上清茶，玄嶂才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仿佛不经意般开口道：
“用过午膳，便启程回都城。”
谢棠眠正捧着茶杯暖手，闻言动作微微一滞，抬起眼眸看向他。
玄嶂并未看她，目光落在氤氲的茶雾上，继续道：
“至于你……孤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你安心留在东宫。”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谢棠眠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觉得他方才的沉默与疏离让她有些不快。
又或许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竟鬼使神差地、带着点自嘲的口吻低声接了一句：
“是……外室的身份吗？”
话音甫落，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玄嶂拨弄茶盏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倏然抬眸，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冒犯的薄怒。
“胡言乱语！”
他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慑人的威压。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整日想着给人做那等见不得光的外室？”
“还是说……”
他眸光锐利地审视着她，语气渐冷。
“你至今仍存着别样心思，寻着时机，便想着要逃离孤的身边？”
谢棠眠被他骤然凌厉的气势吓了一跳，心知自己失言。
连忙放下茶杯，摆手解释道：
“不是的，殿下误会了！”
“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出身微贱，来历不明，实在配不上殿下尊贵的身份。”
“若是……若只是个外室，或许……日子还能过得清净些，少些是非。”
她这话半真半假，既是为自己方才的口无遮拦找补。
也确实存了几分不愿卷入东宫纷争的私心。
外室虽名声不好听，但若他能庇护，至少行动能自由些。
不必困在那西方宫墙之内，与人虚与委蛇。
玄嶂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的动作不算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力。
“听着，”他眸色深沉，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你是孤亲自带回来的人。”
“孤既然将你留在身边，便有权，也有能力，给你一个足够体面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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