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内侍尖细的通报“太子殿下求见”。
他抬起头,脸上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属于父亲的慈爱笑容:
“嶂儿回来了?”
“快,上前来让朕看看。”
“这一趟远赴谢国,辛苦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洪亮而充满关怀。
玄嶂走上前,依礼参见,动作标准流畅。
无可指摘,却透着一股子公式化的疏离感。
仿佛在执行一项既定程序:
“儿臣参见父皇。”
“托父皇洪福,此行一切顺利。”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久别重逢的激动或征伐归来的疲惫。
“好!好!顺利就好!”
玄明渊笑着虚扶一下,仔细打量了几子一番。
见他虽面带些许风霜疲色,但眼神锐利深邃如寒星,周身气势更显沉凝迫人。
心下不禁又是欣慰又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紧绷。
这个儿子,能力太强,气势太盛。
像一把过于锋利的宝剑,让他这个持剑人(或许早己不是了)。
时常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隐隐的恐惧。
“快与朕说说,谢国那边……具体情况如何?”
玄明渊示意内侍给玄嶂看座,语气热切。
试图营造一种父子同心、共商国事的融洽氛围。
玄嶂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站着,用最简洁精准、近乎汇报文书般的语言。
将攻占谢国的过程、后续的安置、驻军情况、资源清点、以及未来对该地区的规划等——禀明。
他的汇报条理清晰,数据确凿,没有一丝冗余的感彩。
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早己尘埃落定的公事。
过程中,他甚至没有多看皇帝一眼,目光平视前方,焦点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玄明渊听着,脸上笑容更盛,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虽然早知道儿子出马必定成功。
但听到如此丰硕的战果、高效得可怕的整合速度以及清晰的长远规划。
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
玄国的版图又扩大了,国力又增强了。
这史书上,少不了他玄明渊的功绩!
至于这功绩有多少真正出自他手,他选择性地忽略了。
“好!”
“嶂儿你做得极好!真是朕的麒麟儿,玄国不可或缺的支柱!”
玄明渊抚掌大笑,声音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尖利。
“如此大喜事,定要好好庆祝!”
“朕要下旨,三日后在宫中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也是庆贺我玄国又下一城!”
“让百官都来沾沾喜气!”
“谢父皇。”
玄嶂语气平淡,躬身谢恩,脸上并无多少喜悦之色。
他对这种充斥着虚情假意、阿谀奉承和权力算计的宴会毫无兴趣。
甚至视为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但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驳斥皇帝,无非是再忍耐几个时辰罢了。
玄明渊高兴之余,似乎想起了什么,身子微微前倾。
脸上露出一丝男人间谈论风月般的好奇与暖昧神色。
语气也压低了些,仿佛要分享什么秘密:
“朕……倒是听闻,那谢国皇宫之中,有一位公主,据说是国色天香。”
“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称?”
“不知···…嶂儿可见过?”
“是否……真如传闻所言?”
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既好奇那传说中的、能让人倾国倾城的美貌究竟是何等模样。
也隐晦地想探知儿子对女色的态度。
若是儿子感兴趣,他自然不便再多想:
若是不感兴趣·……或许··…··
玄嶂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一丝极淡的厌弃掠过眼底。
在他眼里,谢国皇室那些女人,不过是即将被清扫的、属于战利品的一部分。
是麻烦和潜在隐患的源头,与那些需要销毁的宫廷档案并无本质区别。
于是,他回答得极其首接,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
“谢国公主?儿臣并无印象。”
“即便有,亡国之女,惊惶失措之下,鬓发散乱。”
“涕泪交加,不过是庸脂俗粉,谈何国色天香。”
他刻意用了“庸脂俗粉”这个词,旨在彻底掐灭皇帝任何不合时宜的念头。
这话太过首白冰冷,瞬间将玄明渊那点风花雪月的心思砸得粉碎。
皇帝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显得有些讪讪地,甚至有一丝尴尬的恼怒。
他想象中的倾国美人,在儿子口中竟如此不堪?
他原本还存着点不可告人的念头,若真有什么绝色。
大白面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儿子又不感兴趣,悄悄纳入自己后宫也不错。
也好尝尝这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是何等滋味·……
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他有些不死心,又委婉地、试图从“处置战利品”的角度问了一句:
“那……嶂儿是如何处置她们的?”
“是否……挑选了一些姿色尚可的带回来,充入教坊司或是赏赐功臣?”
或许儿子只是不喜那种类型,或者没仔细看?
玄嶂抬眸,看了父皇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
却深邃得让玄明渊心里莫名一虚,感觉自己那点龌龊心思仿佛被看了个通透。
只听玄嶂用一种陈述事实的、毫无情绪起伏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皇室首系,包括所有嫔妃公主,为绝后患。”
“防止旧势力借其名号死灰复燃,儿臣己下令,全部处决。”
“首级与谢国国玺一同封存,昨日己送入宗庙祭告了。”
“全……全部……处决?”
玄明渊倒抽一口冷气,虽然知道对于亡国皇室。
尤其是可能有继承权的女性,铲草除根是一贯做法。
历史上屡见不鲜,但从儿子嘴里如此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地说出来。
还是让他脊背窜起一股寒意,握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
他想象中那可能存在的、传闻中国色天香的谢国公主……
竟然早己香消玉殒,甚至身首异处?
那般绝色,竟落得如此下场……
一股巨大的惋惜和一丝被冒犯般的隐秘恼怒涌上心头。
觉得儿子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但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日常公务的眼睛。
那点恼怒瞬间被更大的忌惮和恐惧压了下去。
他甚至从儿子那平静的目光中,读到了一种无声的质问:
您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他这个儿子,杀伐决断,冷酷无情,手段比他这个父皇狠辣果决多了。
朝堂军队,皆在其堂控之中。
若是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即便存在也早己成为红粉骷髅的女人与他产生龃龉……
实在太不明智。
说不定……
说不定这个儿子真的会因此心生不满,生出别的心思……
那后果…·…
玄明渊生生打了个寒颜,不敢再想下去。
他立刻挤出一个有些干巴巴、甚至讨好的笑容,连忙说道:
“哦……杀了……杀了也好,也好。”
“嶂儿考虑得周到,确是应以国事为重。”
“以绝后患为重,绝不能有丝毫仁慈之心!”
“是朕……朕一时想岔了,妇人之仁,妇人之仁了。”
他赶紧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掩饰自己的失态和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又问了几句关于新纳入领土赋税征收的细节。
便匆匆让玄嶂回去休息了,仿佛再多待一刻都会让他窒息。
玄嶂行礼告退,转身离开乾元殿。
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数百条人命的消亡。
只是清理了一些碍事的、可能会带来麻烦的物件。
殿外秋日午后的阳光明亮,照在他玄色的衣袍上。
却仿佛被吸收殆尽,带不来丝毫暖意。
候在殿外的东宫侍卫长立刻上前。
低声禀报了一些东宫卫队轮换、以及几位心腹将领等候召见的事务。
最后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
“殿下,您离京这段时日,城内大体平静。”
“只是”·…有一事略显奇怪。国师府的人。
“近来时常在各城门附近徘徊,尤其关注入城的车驾。”
“但凡有年轻女子独自或陌生面孔入城。”
“似乎都会被他们‘请’去国师府盘问一番,过后才放行。”
“不知在寻什么人,闹得一些百姓和小官家眷颇有微词,但也不敢多言。”
玄嶂脚步未停,闻言只是极淡地哼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墨尘那个人。
向来神神叨叨,行事诡异,终日沉迷于观星测命、炼丹卜笼。
弄些玄乎其玄的事情,他素来不感兴趣,也懒得理会。
只要不碍着他的事,不触及他的底线,便随他去。
“不必理会。”
“约束好我们的人,不必与国师府发生冲突,亦不必插手他们的事。”
他丢下几句话,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边境驻军的粮草冬季供应能否及时到位。
以及新纳入版图的谢国地区的赋税改革方案如何推行才能最快见效。
这些才是实实在在的国政要务。
三日后,宫中夜宴。
麟德殿内灯火通明,巨大的蟠龙柱上镶嵌着夜明珠。
无数盏宫灯将大殿照耀得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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