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眸光清冽，如寒潭映月，首首看向德顺。
“难道在你们眼里，孤连自己的东宫，连一个自己想护着的人都护不住？”
德顺心头一凛，连忙低下头：
“奴才不敢！”
“殿下雄才大略，运筹帷幄，东宫上下自是铁板一块。”
“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未来太子妃母族若势大，难免会有些不开眼的人，想借着风向，行些攀附打压之事。”
“谢良娣性子纯善，奴才只是担心……”
“纯善？”
玄嶂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但那弧度转瞬即逝。
心想：
“她若只是纯善，也入不了孤的眼。”
他放下书卷，身体微微后靠，倚在紫檀木椅的雕蟒靠背上，姿态放松，却无端给人一种猛兽假寐的压迫感。
“父皇要选，便让他选。”
“母族势大又如何？”
“进了东宫，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规矩是孤定的，风向，自然也是由孤来掌控。”
他的话语里透出强大的自信，那是源于自身能力和对东宫绝对掌控力的底气。
他并不将未来的太子妃视为平等的伴侣或是需要严阵以待的对手。
更像是在棋盘上，看待一颗即将落下的、或许有些分量的棋子。
棋子的作用大小，最终取决于执棋之人如何运用。
“至于眠棠……”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冷硬的声线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软化，但也仅此而己。
“她若连这点风雨都经不住，日后又如何能站在更高的地方？”
这话像是在对德顺说，又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欣赏她的灵动与坚韧，也深知在这吃人的宫廷里，完全的庇护或许能保一时平安。
却无法让她真正成长为他期望的、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他给她一定的空间，也期待着她在可控的范围内，展现出更多的锋芒与智慧。
德顺似乎有些明白了。
殿下并非不将皇后娘娘的提醒放在心上，而是他有自己的考量和方法。
他不需要如临大敌，只需要确保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种掌控，并非事无巨细的干涉，而是一种兜底的能力和绝对的权威。
“那……殿下，咱们是否需要提前做些安排？”
“比如，在陛下可能选定的人家中……”
德顺试探着问道，意思是提前打探或布局。
玄嶂摆了摆手，神色间带着一丝厌倦：
“不必。”
“父皇多疑，此时插手，反落人口实。他选谁，都一样。”
他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凝香苑那边，守卫再添一倍，要的是真正机警可靠的。”
“一应饮食起居，经手之人务必清查清楚。”
“对外，不必声张。”
“是，奴才明白。”
德顺应道。
这是明着告诉东宫上下，乃至未来那位太子妃。
谢良娣是太子羽翼之下重点庇护之人，动她，便是挑衅太子的权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面纱落，天下倾：太子囚宠“还有，”玄嶂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
“去库里将那套羊脂玉的头面，还有前几日贡上来的那几匹云雾绡，给谢良娣送去。”
“就说……孤瞧着颜色衬她。”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
德顺立刻领命。
这赏赐来得突然，却又恰到好处。
在选妃风声乍起的时刻，太子对谢良娣的厚赏，无疑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
无论东宫进来哪位正主，谢良娣的地位和恩宠，都不会被动摇。
这既是给谢良娣的定心丸，也是做给所有有心人看的姿态。
德顺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只剩下玄嶂一人。
他并未继续看书，而是起身，踱步到内室悬挂的一幅舆图前。
那是玄国的疆域图，山川河流，城池关隘，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在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北部边境。
那里，隐约有战报传来，虞国似乎有些不安分。
比起后宫即将到来的、在他眼中近乎儿戏的妃嫔之争。
这些关乎国祚民生、开疆拓土的大事，才是真正能牵动他心神的存在。
选妃？
不过是权力平衡下的一个步骤罢了。
他玄嶂的志向，在更广阔的天地。
他的太子妃，无论是谁，都只是这盘巨大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而执棋的手，永远只能是他自己。
至于谢眠棠……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双清澈却又不失聪慧的眼眸。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她的能力。
若她真的需要他时刻捧在手心、遮风挡雨，那她也就不值得他如此另眼相待了。
他期待着，在那位“正妃”入宫之后，他的眠棠，会如何应对，又会展现出怎样让他惊喜的一面。
这场由帝后开启的博弈，在他看来，不过是给略显沉闷的东宫生活，增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变数而己。
他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惯有的、带着几分傲然与疏离的弧度。
风暴？
或许吧。
但这东宫的天，从来都是他说了算。
——————
与此同时，凝香苑内。
谢眠棠正坐在窗下的绣架前，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彩线，在素白的绸缎上绣着一株兰草。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神情专注而宁静。
侍女青黛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
“良娣，德顺公公来了，说是殿下赏了东西下来。”
谢眠棠手中针线微微一顿，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个时辰赏东西？
她放下针线，整理了一下衣袖：
“请公公进来。”
德顺带着几个捧着锦盒的小内侍进来，满脸堆笑，行礼后便示意手下将东西一一呈上。
打开锦盒，那套羊脂玉头面温润无瑕，光泽内蕴；
那几匹云雾绡轻薄如烟，流光溢彩，皆是罕见的上品。
“殿下说，瞧着这些颜色衬您，让奴才赶紧给良娣送过来。”
德顺笑着传达，眼角余光却悄悄观察着谢眠棠的神色。
谢眠棠目光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赏赐，脸上并未露出受宠若惊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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