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沐语强行压下心里的疑惑，换上了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请求：“这有何难。”
她不动声色的转头：“青黛，去将爹送的那支金步摇取来，让怜儿妹妹好好瞧瞧。”
“是，小姐。”青黛应声，很快捧着一个铺着锦缎的托盘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苏怜儿面前的桌上。
托盘之上，赤金打造的金步摇在光线下流光溢彩。
主体是一朵盛放的繁花，花蕊处镶嵌着一颗硕大、色泽浓艳如鸽血的红宝石，璀璨夺目。
花瓣由薄如蝉翼的金片精心雕琢而成，边缘呈细腻的波浪卷曲，每一片上都錾刻着繁复精美的祥云纹路。
步摇下方垂坠着数条纤细的金链，链尾串着圆润的珍珠与剔透莹润的翡翠小坠，只需轻轻一动，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响，华贵非凡。
“真......真好看！”苏怜儿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贪婪，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步摇拿了起来。
指尖在那冰凉光滑的金身和璀璨的红宝石上细细、流连，那专注而痴迷的神情不似作假。
突然，她像是猛地惊醒，脸上迅速堆起惊慌失措的表情，忙不迭地从怀中抽出自己那方素净的手帕，作势就要去擦拭步摇。
“哎呀！长姐对不起！我......我太喜欢了，一时忘形，怕是......怕是弄脏了它！”
她擦拭的动作看似慌乱，指尖却极其隐蔽地在红宝石的某个特定位置，用帕子重重地、快速地蹭了几下！
那细微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无妨。”乔沐语仿佛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带着一丝宽慰的笑意，“一点灰尘罢了，怜儿妹妹若是喜欢，待你及笄之时，姐姐也请珍宝阁的师傅为你打一支便是。”
“不......不用了！姐姐太客气了！”苏怜儿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将步摇放回托盘，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中却飞快地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光芒。
“妹妹就不打扰姐姐准备了，先行告退。”她起身行礼，动作轻盈，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轻松。
“白芷，替我送送怜儿妹妹。”乔沐语端坐原地，并未起身。
“是，小姐。”
待苏怜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房门合拢的瞬间，乔沐语脸上所有的伪装顷刻崩塌！
那双刚刚还盈满温和笑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滔天的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寒刃，死死盯着那支被“玷污”过的金步摇。
“青黛！”乔沐语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将这支步摇，仔仔细细地给我检查一遍！特别是那颗红宝石......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青黛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冰冷骇人的眼神，心头一凛，立刻肃然应道：“是！小姐放心！”
乔沐语缓缓坐回镜前，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底却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烈焰。
苏怜儿，你想毁我及笄礼？想让我身败名裂？
乔沐语对着镜中的自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好戏，才刚刚开场。
不过片刻，青黛便过来回禀，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小姐，奴婢里里外外仔细看过了，那步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没有异常？
乔沐语眸色微沉，绝不可能！
苏怜儿方才那番作态，尤其是擦拭红宝石时那刻意又隐蔽的动作，绝非空穴来风。
她心中疑虑更甚，面上却无波澜，只平静道：“拿过来，我再看看。”
“是，小姐。”青黛依言将盛放步摇的托盘小心端至妆台前。
乔沐语拿起金步摇，目光如炬，一寸寸扫视：璀璨夺目的红宝石花蕊、薄如蝉翼的金质花瓣、垂坠摇曳的金链、圆润的珍珠与剔透的翡翠玉坠......
终于，在红宝石镶嵌底座那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夹缝里，她的指尖触到了一点点极其细微、近乎无色的粉末残留，凑近还能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
“此为何物？”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恐......恐怕是些浮尘吧？奴婢方才己经擦拭清理过了。”青黛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浮尘？乔沐语心中冷笑。
苏怜儿那方帕子，分明是冲着这红宝石来的！
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前世那惊悚的一幕——步摇泣血！一个念头瞬间清晰起来：问题必定出在这粉末上！
她没有丝毫犹豫，霍然起身，快步走向书架，抽出一本边角己磨损卷起、显然被反复翻阅的陈旧书卷。
这是娘亲留下的，娘亲身世飘零，幼时随一位游医学医，后将毕生所学心得皆记录于此。
只可惜......在小弟出生那日，娘亲便因血崩撒手人寰，徒留此书。
前世她因救落水的苏怜儿而元气大伤，缠绵病榻，虚弱不堪。
在那段晦暗的时光里，苏怜儿成了她病榻前的常客，日日带着温软的话语和那些消遣时光的话本子前来宽慰。
那时的她，心思郁结，被那些浅显的故事和看似体贴的陪伴哄得晕头转向，竟再未踏足过府中那蕴藏着无尽智慧的藏书楼。
母亲留下的医书，连同书架上那些尘封的典籍，也都被她彻底遗忘在角落。
她自小便喜欢看书，若不是当初轻信了苏怜儿......
所以这一次，自重生醒来，除了偷偷练武，她终日埋首于浩瀚书海之中。
曾祖父毕生心血收藏的典籍：经史子集、琴棋书画典、天文地理、医典重注，甚至连那些看似无用的杂书游记，她也一卷不落地细细研读。
这近乎疯狂的汲取，早己将楼中藏书阅过大半。
乔沐语熟练地翻到记忆中的那几页，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关键信息：
“......有一物，其状如无色块晶，嗅之有异气，若贮之不当，则其表易泛赤色，此物遇热即溶，其液有腐肌蚀肤之毒......”
二月初一，及笄礼当日......
乔沐语飞速推演着：春寒料峭，又逢蒙蒙细雨，步摇自碧梧轩到正堂途中难免沾染水汽。
而正堂之内，为驱散寒意，后方必置有数个熊熊燃烧的火盆！
是了！正是这冷热交替、水汽蒸腾的环境，促使这遇热即溶的粉末化为血泪，顺着红宝石滴落，制造出那骇人听闻的“步摇泣血”之象！
苏怜儿！你好毒的心肠！竟用如此阴损之物构陷于我！
真相如冰水浇头，带来彻骨的寒意，却也在瞬间点燃了乔沐语眼中冰冷的火焰。
“青黛，端一盆热水来。”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一丝颤抖。
“小姐？”青黛虽不明所以，但见小姐神色凝重，立刻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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