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宸那句“必须生下来”,如同最终的判决,将林薇牢牢钉死在了这座华丽的囚笼之中。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情感的考量,只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林薇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火焰。她在地,连哭泣的力气都己耗尽,只剩下麻木的空洞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接下来的日子,囚禁的规格确实“提升”了,却更像是一种更精密的、令人窒息的看守。
医疗团队增加了人手,一名专业的产科医生和一名营养师加入了每周的检查队伍。她的饮食被严格规划,每一餐都由营养师制定,女佣一丝不苟地监督她吃完。她被迫服下各种昂贵的维生素和补剂,时间精确到分钟。
活动范围依旧被限制在那方寸之地,但每天增加了固定的、在女佣严密监视下的室内散步时间,美其名曰“有益胎儿健康”。所有可能用于自残或逃跑的物品被彻底清空,连窗户都换上了特制的、无法完全打开的防弹玻璃。
顾夜宸没有再出现。但他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却通过这层层加码的“照顾”,像一张无形的、越收越紧的网,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她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承载着“顾氏血脉”的、需要被严密保护的“容器”。
最初的几个月,是在极度的抑郁和生理双重折磨中度过的。剧烈的孕吐反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常常让她吐得昏天暗地,虚脱无力。身体的变化带来种种不适,而心理上的排斥和痛苦更甚。
她时常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微小生命的悸动,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这是顾夜宸的孩子,是她屈辱和痛苦的证明。恨意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她无数次在深夜惊醒,被噩梦魇住,梦里全是顾夜宸冰冷的脸和失去第一个孩子时撕心裂肺的痛楚。
有时,在极度的情绪低谷中,那种“打掉它”的疯狂念头会再次涌现。但她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且不说严密的监控让她毫无机会,顾夜宸那句“万无一失”的命令,意味着任何意外都会招致他毁灭性的怒火,可能波及她远在故乡、生死未卜的母亲。
她像一具行尸走肉,被动地接受着一切检查,机械地吞咽着食物,大部分时间依旧蜷缩在窗边,望着外面永恒的冰雪,眼神空洞。胎儿的存在,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持续加深的刑罚。
转机,发生在一个平静却暗流涌动的下午。
那天来的护士,不是往常那几位沉默寡言的面孔,而是一个看起来更年轻、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动的女孩,名叫艾莉亚。在例行测量血压和胎心时,艾莉亚的动作比之前的护士要轻柔许多。
当冰凉的耦合剂涂上林薇的腹部,便携胎心仪的探头贴上皮肤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咚咚咚”声,突然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响了起来!
如同战鼓擂响,清脆、充满生命力!
林薇全身猛地一僵!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胎儿的心跳声!那么快,那么有力,像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顽强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被那只无形的小手紧紧攥住。
艾莉亚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一边记录数据,一边用带着口音但还算流利的英语,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听,多强壮的心跳声。小家伙很有活力呢。”
这句寻常的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林薇死寂的心湖。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微隆的腹部,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痛苦和仇恨之外的、极其复杂的波动。
艾莉亚做完记录,收拾器械时,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看守的女佣,然后极其自然地将一张折叠得极小、看似是废弃的酒精棉包装纸的纸片,塞进了林薇放在床头的水杯底下。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自然得仿佛只是一个无意的动作。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瞳孔骤然收缩!
艾莉亚若无其事地朝她点点头,端着托盘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林薇和那个如同影子般的女佣。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她强作镇定,拿起水杯,假装喝水,用颤抖的手指迅速将那张小纸片攥入手心。
她借口去洗手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瓷砖,颤抖着展开那张纸片。
上面只有一行极其细小、用英文写成的字:
【孩子是无辜的。活下去,才有希望。有人在看着你。】
没有落款,没有更多信息。
但这短短一行字,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薇脑海中厚重的迷雾!
孩子是无辜的……有人在看着你……温哲远?!是他的人?!这个艾莉亚……是温哲远安排进来的内应?!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激动让她浑身颤抖!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哭出声来!
温哲远没有放弃她!他还在!他甚至将手伸进了顾夜宸如此严密的看守之中!
这张纸条,没有提供任何具体的逃跑计划,却给了她最需要的东西——希望 和 方向。
她将纸条冲进马桶,看着水流将它卷走,仿佛也冲走了部分积郁己久的绝望。她回到房间,再次抚摸腹部时,心情己然不同。
那个强健的心跳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艾莉亚的话,温哲远的暗示……都在指向同一个事实:这个孩子,是她的一部分,是一个独立的、无辜的生命。恨顾夜宸,不该迁怒于这个孩子。更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现在成了她与外界(温哲远)唯一的、脆弱的连接,也是她未来可能谈判或复仇的……筹码?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种子般,在她心中悄然萌发:她必须活下去,必须保护好这个孩子。不仅是为了母亲,不仅是为了仇恨,更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未来那渺茫却真实存在的、重获自由的一线可能。
从那天起,林薇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而坚定的转变。
她不再被动地接受投喂,开始主动询问营养师关于食物的搭配,甚至提出自己想吃的、对胎儿有益的东西。她不再抗拒散步,反而会要求去玻璃花房待更久,那里阳光更充足。她开始主动与医生交流自己的身体感受,仔细聆听关于胎儿发育的每一个信息。
她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里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芜,而是多了一种沉静的、内敛的专注和观察。她开始利用每一次检查、每一次与外界(尽管仅限于庄园内)人员接触的极短暂机会,像海绵一样吸收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她仔细观察庄园的布局,记下摄像头可能存在的盲区(尽管极少),留意保镖换班的时间和规律,甚至从医护人员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外部世界的零星碎片。
她开始偷偷地、在夜深人静时,对着腹部轻声说话,不是充满爱意的呢喃,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冷静的承诺和决绝:
“宝宝,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妈妈也会坚强。我们一起……等一个机会。”
母爱或许尚未完全萌发,但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强大的保护欲和联结感,己经如同坚韧的藤蔓,在绝望的土壤中悄然滋生,将她和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紧紧捆绑在一起。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些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某些眼睛。
主控室内,顾夜宸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个不再终日蜷缩、而是偶尔会站在花房阳光下、低头凝视腹部的身影,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幽光。
他放下手中的财务报表,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她最近……胃口似乎好了些。”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身后垂手而立的手下微微一怔,谨慎回答:“是,先生。营养师报告说,林小姐最近开始主动配合,情绪也……相对稳定了一些。”
顾夜宸沉默片刻,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那个侧影上。
“加强花房和主要通道的监控。所有进出人员的背景,再核查一遍。”他冷声下令,语气依旧不容置疑,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发生着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裂变。
猎物在囚笼中悄然滋生的韧性,无意中,正开始微妙地影响着猎手的心境。
而风暴,仍在未知的远方酝酿。林薇的蛰伏与蜕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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