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向那个预定的节点——上午十点,停电的两小时。
林薇一夜未眠。黑暗中,她睁大眼睛,听着窗外渐起的风声和远处隐隐的雷声,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身边,星瑶因为前半夜有些哭闹,此刻终于沉沉睡去,小脸在夜灯微光下显得异常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林薇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手。低烧?是昨天受凉了,还是感受到了母亲极致的紧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本就如履薄冰的计划,更添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她不敢怠慢,轻手轻脚地起身,用温水浸湿毛巾,为星瑶进行物理降温。动作轻柔,内心却如同火山喷发前的死寂,充满了毁灭性的能量。她将藏好的物资再次清点:几片饼干,一小瓶水,那点可怜的药品,磨尖的发夹,水果开瓶器,还有用碎布条编成的简陋背带。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渺茫的希望和沉重的绝望。
清晨,她像往常一样起床,照顾星瑶洗漱。星瑶的精神明显萎靡,蔫蔫地靠在她怀里,不像平时那样活泼。林薇强作镇定,对索菲亚说:“星瑶好像有点没精神,可能昨晚没睡好。”她必须为星瑶可能出现的哭闹或异常提前铺垫。
索菲亚摸了摸星瑶的额头,微微蹙眉:“是有点热。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不用了,”林薇立刻拒绝,语气尽量自然,“可能就是有点着凉,我多喂她喝点水,观察一下就好。这么早麻烦医生不太好。”她不能让任何外人进入公寓,尤其是在这个关键时期。
索菲亚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但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上午九点五十分。距离预定停电还有十分钟。窗外的天空己经完全阴沉下来,乌云低垂,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开始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暴风雨如期而至,这既是掩护,也是巨大的障碍。
林薇抱着昏昏欲睡的星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布书,假装给她讲故事。她的耳朵却竖得像雷达,捕捉着公寓里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索菲亚在厨房准备午餐,保镖应该守在门外和电梯口。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衫己经被冷汗浸湿。
九点五十八分,五十九分……
十点整!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电路跳闸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客厅华丽的水晶吊灯瞬间熄灭,墙壁上的智能控制面板暗了下去,空调运行的微弱嗡鸣声也消失了。整个公寓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死寂的昏暗之中!只有窗外暴雨带来的天光,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投下惨淡而摇曳的光影。
停电了!
计划开始了!
林薇的心脏狂跳到了极点,几乎要冲破喉咙!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按捺住立刻行动的冲动。她需要等待,等待可能出现的混乱,等待索菲亚和保镖的反应。
“怎么回事?”索菲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丝惊讶,但并无慌乱。她似乎打开了手机照明功能,一束光在厨房门口晃动。
“可能是暴风雨导致跳闸了。”林薇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应,同时迅速将星瑶用那条自制的背带牢牢绑在自己胸前。小家伙被惊醒,不舒服地扭动起来,发出带着哭腔的哼唧。
“别怕,宝贝,妈妈在。”林薇低声安抚,心脏却因女儿的哭声而揪紧。
门外传来保镖低沉的对话声和脚步声,似乎在检查电路和通讯设备。一切听起来都还在控制之中。
不能再等了!混乱是短暂的,必须抓住机会!
林薇的目标是——她怀疑存在于走廊尽头储物间内部的、通往消防楼梯的暗门。这是她几天来观察和推测出的唯一可能通道。储物间平时锁着,钥匙可能在索菲亚那里,或者……停电时电子锁可能会失效?
她抱着星瑶,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蹑手蹑脚地快速移动到储物间门口。果然,门是锁着的!她掏出磨尖的发夹,手抖得厉害,试图撬锁。但她根本不是专业人士,发夹在锁孔里徒劳地划动,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
“林小姐?你在哪里?”索菲亚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手机的光束正在靠近!她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被发现了!林薇魂飞魄散!绝望和恐惧瞬间将她吞没!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或许是停电影响了门禁系统,或许是巧合,储物间的门锁竟然弹开了!林薇来不及细想,猛地拉开门,闪身进去,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储物间里堆满杂物,空气浑浊。她顾不上其他,凭着记忆和首觉,在黑暗中摸索。果然,在一堆闲置的床品后面,她摸到了一扇冰冷的、厚重的金属门!消防通道!
她用力去推,门纹丝不动!上面有一个巨大的手动旋转阀,像是轮船上的舱门!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打开!
完了!林薇的心沉入谷底!她一个弱女子,还抱着孩子,怎么可能打开这扇门?!
“林小姐?请出来!里面危险!”索菲亚的声音己经到了储物间门外,她在敲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星瑶被这紧张的气氛和母亲的恐惧感染,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响亮的哭声在狭小的储物间里回荡,如同最终的丧钟!
门外,索菲亚的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甚至开始用力撞门!保镖的脚步声也迅速逼近!
没有退路了!林薇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她将星瑶更紧地绑在身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死死抓住那个冰冷的旋转阀,双脚蹬住墙壁,像纤夫一样,拼命向后拉拽!
“呃啊——!”她发出压抑的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鲜血淋漓!巨大的阻力几乎要撕裂她的肌肉和骨骼!
吱嘎——嘎——
金属摩擦发出刺耳欲聋的呻吟!门,竟然被她撼动了一丝!露出一条缝隙!冰冷潮湿的风夹带着暴雨的气息瞬间灌了进来!
“开门!”门外,索菲亚和保镖己经开始撞门了!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
林薇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再次猛拉旋转阀!
砰!
消防通道的门终于被打开了一个足以让她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外是漆黑一片、盘旋向下的混凝土楼梯间,狂风暴雨的声音在这里被放大,如同鬼哭狼嚎!
她毫不犹豫,侧身挤了出去!几乎在她离开的瞬间,身后的储物间木门被猛地撞开!索菲亚和保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站住!”保镖的厉喝声被风雨声吞没大半!
林薇什么也顾不上了,抱着痛哭的星瑶,沿着湿滑、陡峭的消防楼梯,疯狂地向下奔跑!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楼梯间没有灯,一片漆黑,只有下方安全出口微弱的绿色荧光指示牌提供一点光亮。她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都死死护住怀里的星瑶。膝盖磕在冰冷的台阶上,传来钻心的疼,但她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向下跑!
不知道下了多少层,她终于看到了底层出口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开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大楼背面的一个狭窄卸货区,堆放着垃圾桶和一些杂物。暴雨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她浇得透湿!冰冷的雨水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往哪里跑?!大楼正面肯定有守卫!她必须绕到前面的大街上去,才有混入人群的可能!
她沿着墙根,在瓢泼大雨和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向着记忆中大致的街道方向拼命奔跑!脚下的积水飞溅,视线模糊不清。星瑶的哭声在暴雨中显得微弱而可怜。
然而,她刚冲出卸货区,跑到一条相对开阔的后巷,就看到巷口出现了两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朝着她的方向快步而来!是温哲远的保镖!他们包抄过来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绝境!
林薇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运送面包的厢式货车,因为暴雨视线不清,速度稍快地从主路拐进了后巷,车灯划破雨幕,正好挡在了林薇和巷口那两个保镖之间!
电光石火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薇看到货车后车厢门没有关严,随着颠簸一开一合!她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货车经过身边的瞬间,猛地拉开后车厢门,抱着星瑶滚了进去!
砰!车门在她身后关上。车厢内一片黑暗,弥漫着新鲜面包的香气和潮湿的霉味。外面保镖的呼喊声和脚步声被隔绝,只剩下货车引擎的轰鸣和车厢外哗啦啦的雨声。
她成功了?她暂时逃脱了?
林薇瘫倒在冰冷粗糙的车厢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怀里的星瑶因为极度的惊吓和寒冷,哭声己经变得嘶哑微弱,小身体也在瑟瑟发抖。
巨大的脱力感和后怕席卷而来,她几乎要晕过去。但理智告诉她,危险远未结束。这辆车会开往哪里?她会被发现吗?温哲远的人肯定在全力搜捕她们!
货车在雨中颠簸前行,每一次转弯和刹车都让她的心悬到嗓子眼。她紧紧抱着女儿,在黑暗中摸索着,用身体为她遮挡寒冷。她不知道这辆车会将她们带向何方,是更深的绝境,还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车厢外,卑尔根笼罩在狂暴的雨幕之中。而车厢内,一对亡命天涯的母女,在面包的香气和绝望的冰冷中,紧紧依偎,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她们的逃亡,在这座雨城的脉络中,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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