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山洞顶部的裂缝斜射进来，落在夜宇宸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细碎的金粉。篝火早己燃成一堆泛着余温的炭灰，只有偶尔冒出的一点火星，证明它曾驱散过这漫漫长夜的寒冷。山洞里静得能听到小皇子均匀的呼吸声，他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怀里抱着简玉衍之前给他编的草兔子，小脸埋在臂弯里，睡得正香。
简玉衍是被胸口的钝痛惊醒的。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昨夜的寒风抽干了，连抬手的动作都带着一丝颤抖。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夜宇宸身上——少年还在睡着，眉头却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在承受着痛苦，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颊愈发没有血色。
昨夜相拥取暖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上，夜宇宸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混着雪后清新的空气，钻进简玉衍的鼻腔，让他原本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夜宇宸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住，微微颤抖——他想触碰，却又不敢，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更怕自己这双沾满了时空反噬痛苦的手，会弄脏这份脆弱的温暖。
记忆像翻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想起古战场废墟里那个浑身是伤、在痛苦中抽搐的少年，想起破庙里他高烧呓语着“仙人为何救我”的迷茫，想起逃亡路上他为了替自己挡下攻击而爆发出的微弱力量，想起他高烧中抓着自己的手、模糊地说着“我喜欢你”时的真挚……一幕一幕，都像刻在他的灵魂里，挥之不去。
他是时空旅人，本该是时间河的旁观者，是秩序的维护者，不该有牵挂，更不该有爱情。可从他在古战场第一次触碰到夜宇宸、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灵魂碾碎的痛苦时，他就己经偏离了轨道。他一次次试图改变夜宇宸的命运，一次次对抗时空修正力，一次次动用禁忌力量，哪怕代价是能量核心破碎、寿命锐减，他也从未后悔过。
因为夜宇宸是他黑暗无边的旅途中，唯一的光。
简玉衍的指尖终于还是落在了夜宇宸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夜宇宸轻轻颤了一下，睫毛也随之扇动了几下。简玉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收回手，屏住呼吸，生怕吵醒他。可夜宇宸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醒来，反而往他身边靠了靠，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将头轻轻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呼吸落在简玉衍的颈窝，带着一丝痒意，却瞬间驱散了他身体里的寒意。简玉衍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夜宇宸，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那是长期被痛苦折磨、无法安睡留下的痕迹），看着他因为营养不良而微微凹陷的脸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疼。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时空反噬越来越严重，昨夜的抽搐己经比之前更剧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能量核心正在一点点破碎，就像即将熄灭的篝火，随时可能彻底失去光芒。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夜宇宸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实现那个“一起看桃花、看西域星星”的承诺。
或许，他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了。
这个念头让简玉衍的心脏一阵抽痛，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他赶紧用手捂住嘴，怕吵醒夜宇宸和小皇子，可指缝间还是溢出了一丝血迹，染红了他苍白的指尖。
“玉衍？”
夜宇宸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突然在耳边响起。简玉衍的身体瞬间僵住，他赶紧将手藏在身后，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转头看向夜宇宸：“没什么，就是有点着凉，不碍事。”
夜宇宸己经醒了，他坐起身，眼神里满是担忧。他自然是听到了简玉衍的咳嗽声，也看到了他藏在身后的手——那上面的血迹虽然被他刻意遮掩，却还是没能逃过夜宇宸的眼睛。夜宇宸的心脏一紧，他伸出手，想要去拉简玉衍的手，却被简玉衍躲开了。
“真的没事，”简玉衍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我只是不小心蹭到了炭灰，不是血。”
他的谎言拙劣得可笑，夜宇宸怎么会相信。夜宇宸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挪到他身边，将自己的衣袍脱下来，披在了简玉衍的身上——那衣袍很薄，却带着夜宇宸的体温，能稍微抵御一点寒意。然后，他蹲下身，从干草堆里找出一块干净的布条，蘸了点昨晚剩下的温水，递到简玉衍面前：“把手伸出来，我帮你擦干净。”
简玉衍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伸出了手——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缝间的血迹格外刺眼，手背上还有因为时空反噬而凸显的青筋，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夜宇宸接过他的手，用温热的布条轻轻擦拭着上面的血迹，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强行憋了回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让简玉衍更担心。
“是不是……又严重了？”夜宇宸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不敢抬头看简玉衍的眼睛，怕看到他眼底的绝望，“昨晚的抽搐，比之前更厉害……”
简玉衍沉默了。他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他看着夜宇宸低垂的头颅，看着他因为用力攥着布条而泛白的指关节，看着他肩膀微微的颤抖，心里的愧疚和心疼像潮水般涌来。
“宇宸，”简玉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坦诚，“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会跟着我风餐露宿，不会每天都活在恐惧和痛苦里……”
“你在说什么傻话！”夜宇宸猛地抬起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简玉衍的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明明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这个‘厄难体’，你就不会违背总部的命令，不会动用禁忌力量，不会承受这么严重的时空反噬！是我害了你，是我……”
“不是！”简玉衍打断他，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夜宇宸的肩膀，眼神里满是坚定，“从来都不是你的错。选择守护你，是我自己的决定；动用禁忌力量，是我自己的选择；承受时空反噬，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代价。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怎么会没关系！”夜宇宸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就是个灾星，走到哪里都会给人带来麻烦！我爹因为我被奸臣陷害，满门抄斩；皇宫因为我而沦陷，陛下和娘娘都死了；现在连你也因为我……我就是个不祥之人，我就不该活着！”
“不准你这么说！”简玉衍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他伸出手，轻轻捧住夜宇宸的脸，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眼泪，“你不是灾星，也不是不祥之人。你是夜宇宸，是那个会在破庙里给我盖衣服、会在逃亡路上给我找草药、会在我受伤时挡在我前面的夜宇宸。你值得被爱，值得被守护，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把‘厄难体’当成异类的人，错的是这该死的命运！”
夜宇宸看着简玉衍坚定的眼神，听着他真挚的话语，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再是因为绝望和自责，而是因为感动和心疼。他伸出手，紧紧抱住简玉衍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痛苦、愧疚，在这一刻终于全部爆发出来。
简玉衍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能感受到夜宇宸身体的颤抖，能听到他压抑的哭声，能闻到他头发上的草药味。他低下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夜宇宸，看着他因为哭泣而微微耸动的肩膀，心里的情感再也无法压抑。
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心意，可能再也无法实现那个“一起看桃花”的承诺。他不想留下遗憾，不想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让夜宇宸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简玉衍深吸一口气，缓缓低下头，将嘴唇轻轻落在了夜宇宸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极其轻柔的吻，带着他冰凉的体温，带着他压抑己久的爱意，带着他对未来的奢望，轻轻落在夜宇宸的额间，像一片羽毛拂过，却瞬间点燃了两人之间压抑己久的情感。
夜宇宸的身体瞬间僵住，哭声也戛然而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额头上那冰凉的触感，能感受到简玉衍身体的颤抖，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急促。他猛地抬起头，对上了简玉衍的眼睛——那双平时总是带着清冷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温柔和爱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空气瞬间凝固了。
山洞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小皇子偶尔的呓语声。阳光透过裂缝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形成一道温暖的光晕，却驱散不了两人之间那股既甜蜜又痛苦的氛围。
夜宇宸的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膛，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耳朵尖都泛着粉色。他看着简玉衍的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震惊、羞赧和一丝不敢置信。
简玉衍也慌了。他刚才完全是凭着一股冲动吻了夜宇宸，此刻看着夜宇宸震惊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赶紧收回手，眼神有些闪躲，脸颊也微微泛红——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这种慌乱的感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我……”简玉衍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比之前更严重，咳得他浑身发抖，胸口的钝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他弯下腰，用手紧紧按住胸口，指缝间再次溢出了血迹，染红了他苍白的嘴唇。
“玉衍！”夜宇宸的慌乱瞬间被担忧取代，他赶紧扶住简玉衍，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缓解他的痛苦，“你怎么样？别吓我！是不是很疼？我给你找草药，我现在就去给你找草药！”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简玉衍拉住了。简玉衍靠在他的怀里，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得像一阵风：“不用了……没用的……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夜宇宸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紧紧抱住简玉衍，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你……我明明只想让你好好的，我明明只想跟你一起看桃花……”
“会的……”简玉衍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坚定，“我们会一起看桃花的……一定会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却还是想给夜宇宸一个希望，一个支撑他走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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