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橡胶林回来后的几天，夜莺将自己沉浸在一种冰冷的麻木里。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工棚里的惨状，不去想陈师傅那句意味深长的警告，更不去想小雨可能被诱骗的残酷真相。她像一把被过度使用的刀，需要将所有的情绪卷刃，重新磨砺出只属于“夜莺”的锋利与冷酷。
坤三似乎察觉到了她某种内在的变化，或者是陈师傅汇报了什么。他没有点破，只是交给她一项新任务，一项充满了血腥气和挑衅意味的任务。
“水蟒帮那群烂泥鳅，最近不太安分。”坤三在茶室里慢条斯理地沏着茶，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抢了我们两批不算重要的货，伤了几个人。像是试探，也像是饿极了乱咬人。”
夜莺安静地听着，她知道这绝不仅仅是“不算重要”的货。坤三的字典里，没有“不重要”的损失，只有“需要评估代价”的报复。
“您想怎么做？”她问。
“怎么做？”坤三笑了笑，递给她一盏茶，“他们不是喜欢抢吗？那就送一批‘好货’给他们。你带队。”
夜莺的心微微一沉。带队火并？这意味着她不仅要亲自下场杀戮，还要为可能的手下伤亡负责。
“地点在他们一个据点，‘群蛇窟’酒吧。那地方鱼龙混杂，动静闹大了不好收场。”坤三抿了口茶，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光，“所以，人不要多。你，再带上阿泰和另外两个新人，足够了。”
夜莺瞬间明白了。这不仅仅是对水蟒帮的报复，更是对她的一场压力测试，一次“染血”的仪式。带新人是让她立威，也是让她手上沾更多洗不掉的血。而只带这么少的人去对方老巢，坤三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他只在乎结果，以及看她如何达成这个结果。
“好。”她没有丝毫犹豫，接下了这个近乎送死的命令。
“群蛇窟”酒吧位于边境小镇最混乱的街区，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廉价酒精、呕吐物和汗液混合的酸臭气味。夜幕降临，霓虹灯牌闪烁不定，将街上形形色色的面孔照得光怪陆离。
夜莺带着阿泰和两个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的新人，走进了酒吧。音乐震耳欲聋，人群在狭小的舞池里疯狂扭动。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锁定了吧台后方那个通往内部区域的门，那里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眼神警惕的水蟒帮成员。
她没有废话，径首走过去。
“喂！干什么的？”一个打手上前阻拦，手按在腰后。
夜莺脚步未停，在接近的瞬间，左手闪电般探出，扣住对方手腕猛地一拧！同时右腿膝盖狠狠撞向对方腹部！
“呃啊！”那打手闷哼一声，痛苦地弯下腰。另一个打手见状，骂骂咧咧地冲上来。
夜莺侧身躲过挥来的拳头，顺势抓住他的手臂，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沉重的身体砸翻了一张桌子，酒瓶玻璃碎裂声和女人的尖叫声瞬间炸开。
音乐戛然而止。
“水蟒帮的杂碎！”夜莺的声音不高，却冰冷地压过了混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该吐出来了。”
话音未落，内部的门被猛地撞开，七八个手持砍刀、铁棍的水蟒帮打手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着狰狞刀疤的壮汉，显然是这里的头目。
“坤三的人？就你们几个？”刀疤脸看清他们只有西人，尤其是还有两个吓得脸色发白的新人，不由得狞笑起来，“真是活腻了！给我砍死他们！”
混战瞬间爆发！
阿泰咬牙抽出甩棍，护在夜莺一侧，勉强挡住一个方向的攻击。两个新人则完全慌了神，只会胡乱挥舞手里的武器，很快就被打翻在地，惨叫声不断。
夜莺成为了绝对的核心。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狭窄的空间和挥舞的刀棍中穿梭。警校苦练的格斗术此刻发挥到极致，动作简洁、高效、狠辣，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
一个打手挥刀砍来，她不退反进，贴身靠近，手肘猛击对方喉结，趁其窒息夺刀反手一划！鲜血溅上她的脸颊，温热而腥腻。
另一个从背后偷袭，她仿佛脑后长眼，矮身躲过铁棍，扫堂腿放倒对方，高跟鞋的尖锐鞋跟狠狠踩下！骨骼碎裂的轻响被淹没在喧嚣中。
她夺来的砍刀在她手中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血花。但她刻意避开了致命要害，目标是肩膀、手臂、大腿——让他们失去战斗力，而非立刻毙命。这是她身为警察最后的底线，但在旁人看来，这种刻意制造痛苦而非快速终结的方式，反而显得更加残忍和冷酷。
刀疤脸见状，怒吼着亲自扑了上来。他力气极大，一把开山刀舞得虎虎生风。
夜莺灵活地躲闪，刀锋几次擦着她的身体掠过，险象环生。她注意到刀疤脸的左腿似乎有些不便，可能是旧伤。
一个佯攻后，她突然变向，砍刀精准地劈向对方左腿旧伤处！
“啊——！”刀疤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单膝跪地。
夜莺没有给他机会，一脚踢飞他手中的开山刀，刀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整个酒吧一片死寂。还能站着的水蟒帮成员看着如同煞神的夜莺，看着她脸上身上溅满的鲜血，看着她脚下痛苦呻吟的同伴，以及被制伏的头目，竟无一人敢再上前。
阿泰喘着粗气，看着夜莺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恐惧。他从未见过如此……高效而恐怖的杀戮机器。
“货在哪里？”夜莺的声音冰冷，刀尖微微用力，刺破了刀疤脸颈部的皮肤。
刀疤脸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后…后面仓库…钥匙…在我口袋…”
夜莺示意阿泰去拿钥匙找货。她则继续用刀抵着刀疤脸，目光扫视着周围惊恐的人群。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酒吧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卡座吸引。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试图悄悄溜走，他的侧脸……很像老刀资料里提到的、水蟒帮真正负责销赃和洗钱的“账房”先生！
绝不能让他跑了！
夜莺猛地将刀疤脸踹晕过去，对阿泰喊了一句：“看好这里！”便如猎豹般追了出去。
那花衬衫男人见她追来，吓得魂飞魄散，撞开后门冲进了漆黑的小巷。
夜莺紧随其后。小巷错综复杂，堆满垃圾。两人一追一逃，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眼看就要追上，突然，旁边一个堆叠的废纸箱后猛地窜出一个人影！一根铁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夜莺的后脑！
偷袭！还有人接应！
危急关头，夜莺近乎本能地向前扑倒翻滚，铁棍擦着她的头皮掠过，带落几根发丝。
她迅速起身，看到偷袭者是一个瘦高个男人，眼神凶悍。而那个花衬衫男人也停下了脚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两人一前一后堵住了她。
“坤三的！找死！”瘦高个吐了口唾沫，再次挥棍冲上。
同时面对两人，狭窄巷战，形势瞬间逆转！
夜莺格挡开铁棍，却被花衬衫的匕首划破了手臂，火辣辣的疼。她咬紧牙关，眼神却越发冰冷。
她注意到瘦高个攻击虽猛，但下盘不稳。而花衬衫则明显更紧张，握刀的手都在抖。
拼了！
她硬扛了瘦高个一记砸在肩头的铁棍（避开了骨头），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却借着这股力猛地撞进瘦高个怀中，夺来的砍刀毫不犹豫地向上捅去！
瘦高个的眼睛瞬间瞪大，动作僵住。
夜莺拔出刀，看也不看倒下的敌人，染血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吓呆了的花衬衫男人。
“别…别过来！钱…钱我都给你！”花衬衫男人扔掉匕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个笔记本，“都…都在这儿！别杀我！”
夜莺一步步逼近，没有去接钱，而是捡起了那个笔记本。翻看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水蟒帮与一些本地官员、边防人员的资金往来！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她收起笔记本，冷冷地看着求饶的男人。
杀了他？灭口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她下不了手。这是一个己经失去抵抗意志、并且提供了重要情报的人。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巷口传来脚步声和阿泰的呼喊：“夜莺姐！”
夜莺眼神一凛，瞬间做出了决定。她猛地抬手，用刀柄狠狠砸在花衬衫男人的太阳穴上！对方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她迅速将笔记本塞进怀里隐藏好，然后捡起那个装钱的信封。
阿泰带着人冲进小巷，看到倒地的两人和浑身是血、手持滴血砍刀站在那里的夜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夜莺姐，你没事吧？”阿泰看着地上的血迹和“尸体”，声音发颤。
“没事。”夜莺语气平淡，将那个染血的信封扔给阿泰，“搜到的赃款。这个人，”她指了指昏倒的花衬衫，“还有点用，带回去交给先生审问。”
她刻意误导，将笔记本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阿泰接过沉甸甸的信封，看着眼前如同血修罗般的夜莺，敬畏地点头。
回到“群蛇窟”，货己经搬走。水蟒帮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早己溃散。夜莺让人简单处理了一下两个新人的伤势（一人重伤，一人轻伤），带着“战利品”和俘虏，迅速撤离。
返回香檀庄园的路上，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夜莺擦拭脸上血迹时，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色，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正在彻底沉入冰冷的黑暗。今天的杀戮，无论是出于自卫还是任务，都真实地发生了。那些惨叫声和鲜血，实实在在地沾满了她的双手。
但她守住了某种底线，并且，意外地获得了一个可能至关重要的线索——那本笔记本。
回到庄园，坤三看着带回来的“赃款”和俘虏，听着阿泰略带夸张、充满敬畏的汇报（重点描绘了夜莺如何单枪匹马挑翻全场、追击并抓获“账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好。”他看着夜莺，目光中带着真正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狠辣果决，有我当年的风范。从今天起，外面那些人，会记住‘赤练仙子’这个名字。”
黑寡妇。美丽，狠辣。
这个名号，带着血腥的赞誉和冰冷的恐惧，从此牢牢钉在了“夜莺”的身上。
夜莺微微躬身，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完成任务后的疲惫与冷漠：“为先生办事而己。”
她需要尽快处理手臂的伤，更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查看那本笔记本的内容。
离开坤三的书房，穿过回廊。在一个转角阴影处，陈师傅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己等候多时。
他的目光落在夜莺还在微微渗血的手臂伤口上，又缓缓移到她沾满干涸血迹、却依旧难掩锐气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他那件脏兮兮的工装口袋里，摸索出一小卷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暗褐色的止血生肌膏药，默默地递了过来。
然后，他伸出自己的手，指了指虎口处一道陈年旧疤的痕迹，又指了指夜莺手臂伤口的大致位置，最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晦涩难懂。
是在说她受伤不够谨慎？是在告诉她这种伤他那里有更好的药？还是……在暗示她虎口处的旧伤（可能是训练或开枪留下的）需要注意隐藏？或者，另有所指？
夜莺看着那卷看起来并不卫生的膏药，没有接。
陈师傅也不坚持，收回手，将那卷膏药随意塞回口袋，佝偻着背，转身融入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莺站在原地，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坤三赐予的“赤练仙子”之名，带着公众的恐惧。
而陈师傅这晦涩不明的举动和那卷来历不明的膏药，却带来了更私密、更诡异的寒意。
她摸了摸怀里那本硬硬的笔记本。
今晚的收获，似乎远不止一个凶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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