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孩子们的余波尚未平息，那朵蓝色罂粟花和退烧药带来的寒意仍萦绕心头。返回香檀庄园的路上，夜莺沉默得像一块冰。阿泰和猜蓬惊魂未定，也不敢多问，只是时不时用敬畏又恐惧的眼神偷瞄后视镜里的她。
“山魈”的出现，像一把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坤三的目光似乎无所不在，她的一切行动，或许都在他的默许甚至注视之下。这种认知比首接的威胁更让人窒息。
果然，刚回到庄园，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满泥泞和汗水的作战服，管家的身影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廊下。
“夜莺小姐，先生请您去茶室。”管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该来的，总会来。夜莺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纷乱思绪，跟着管家走向那片熟悉的、充满檀香和阴谋气息的区域。
茶室内，坤三正悠闲地摆弄着他的茶具，空气中弥漫着顶级普洱的陈香。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中式褂衫，显得越发儒雅平和，仿佛刚才丛林里的枪声和杀戮与他毫无关系。
“回来了？”他头也没抬，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问候逛街归来的家人，“听说，你刚才为了几个不相干的小泥鳅，动了肝火？”
夜莺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不动声色：“几条不守规矩的野狗，跑到家门口龇牙，顺手清理一下，免得吵到先生清静。”她将事情定性为维护地盘，绝口不提孩子和可能的陷阱。
坤三轻笑一声，提起紫砂壶，娴熟地烫杯、洗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维护规矩是好事。不过……”他话锋一转，将一盏橙红透亮的茶汤推到夜莺面前，“有时候，光知道规矩还不够，还得……真正地融为一体。”
夜莺的心猛地一沉。
坤三抬起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我们这行生意，说到底，卖的是‘感觉’。是极乐，是解脱，是忘却烦恼的仙境。你之前尝过‘极乐鸟’，但那只是样品，是工作需要。”
他轻轻击掌两下。
茶室的侧门被推开，陈师傅端着一个乌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没有茶具，只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玻璃瓶，里面是少许纯度极高的白色粉末，旁边是一套精致的银质工具——小刀、镜片、吸管。还有一杯清水。
又是“极乐鸟”！但这次的意义截然不同！
“样品只是让你知道它的存在。”坤三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诱惑力，如同恶魔低语，“而现在，我需要你真正地‘体验’它，感受它深入骨髓的力量，理解它为何能让人如此痴迷，如此……无法自拔。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成为我们的一部分，理解我们的核心，将来才能掌控更大的局面。”
他的话语充满了扭曲的逻辑和致命的诱惑。这不是简单的忠诚测试，这是要彻底摧毁她的意志，将她拉入深渊，让她从生理到心理都依赖并认同这份罪恶！一旦真正上瘾，她将万劫不复，再也无法回头。
拒绝，就是立刻死亡。 接受，就是灵魂和肉体的彻底毁灭。
巨大的恐惧和抗拒感几乎让她窒息。她清晰地记得上次被迫服用后，那种虽然被药物模拟压制、但依旧隐约躁动的虚假过后，带来的深层心悸和莫名空虚。真正的毒品，只会比那强烈百倍、可怕千倍！
但就在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生理性的战栗时，眼角余光瞥见了静立一旁的陈师傅。他低垂着眼睑，面无表情。但就在坤三目光转向那瓶毒品时，陈师傅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快速地做了一个动作——他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点了一下，然后迅速放下。
这个动作快得几乎像是幻觉！是什么意思？让她注意心跳？还是某种提示？
没有时间解读了。坤三的目光己经转回，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期待和审视。
一瞬间，夜莺做出了决定。她不能真正吸毒，但必须演下去，利用上次的“经验”和身体残留的微弱记忆，进行一场极度危险的表演。
她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混合着紧张和某种病态渴望的表情，甚至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像一个对那种“感觉”既害怕又怀念的人。——这是她从那些瘾君子眼中看到过的神情。
“先生……”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上次之后……确实……有点忘不了那个感觉……”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小刀，动作却比第一次“熟练”了不少，刮出粉末，倒在镜片上，分割成细线。
她的心脏狂跳，但大脑异常清醒。她回忆着上次服用解毒模拟剂后的身体反应——初期的轻微眩晕和飘忽感，随之而来的虚假兴奋和热量涌动。
她拿起吸管，凑近……
这一次，她没有完全屏住呼吸，而是极其控制地、吸入了一丝丝极微量的粉末！她必须让少量毒品进入体内，才能引发最“真实”的生理反应来配合她的表演，但这个量必须控制在尽可能低的程度！
粉末吸入鼻腔，带来熟悉的灼热和酸麻刺激。她顺势身体微微一颤。
“呵……”她发出一声短促的、仿佛满足又带着点痛苦的叹息，眼神瞬间开始迷离，脸颊泛起潮红。这次的反应，比第一次“自然”了许多，也“深入”了许多。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呼吸微微加快。
“哦？看来上次的体验，给你留下很深的印象嘛。”坤三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像在欣赏一件精心培养的作品逐渐绽放。
夜莺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驱散那种过于强烈的“冲击”，声音变得飘忽而沙哑：“……来了……比上次……猛……热……浑身都热……”她模仿着那种毒品带来的体温升高和血液循环加速的感觉，甚至暗中用内力微微逼出细汗。
她开始轻微地扭动身体，仿佛无法安坐，眼神迷离地看向空中不存在的地方，嘴角扯出一个虚幻的笑容：“……轻……真轻……像要飞起来了……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她将那种被模拟剂勾兑过的、并不纯粹的“”放大表演出来，并加入了对毒品效果的“赞美”，这更像一个初尝者开始沉迷的状态。
坤三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他慢慢品着茶，享受着这个过程。
夜莺的表演在继续，她甚至开始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说些关于“自由”、“快乐”的碎片化词语，完美复刻了吸毒后的亢奋状态。
然而，就在她全力表演之时，一阵强烈的心悸毫无征兆地袭来！比上次之后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收缩，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这不是表演！
她的脸色瞬间由潮红变得有些苍白，呼吸猛地一窒，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了一下！额头上瞬间冒出大量冷汗！
这个意外却极其真实的反应，让坤三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仔细盯着她。
夜莺心中骇然！是之前解毒模拟剂的副作用在真正毒品的微量引动下爆发了？还是她的身体产生了某种不可预知的排斥反应？
危急关头，她急中生智，顺势将这个极其难受的心悸反应，扭曲演绎成了毒品过度冲击下的“濒死体验”式高潮！
她猛地抓住自己的胸口，身体剧烈颤抖，眼睛翻白，喉咙里发出一种既像极度痛苦又像极度愉悦的呜咽声，整个人仿佛要融化在椅子裡，又从悬崖边缘被猛地拉回！
“……太……太强烈了……受不了……啊……”她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声音破碎，浑身被冷汗湿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出窍的极致体验。
这番逼真到极致的、混合了真实痛苦和虚假的表演，竟然意外地契合了高纯度毒品有时会带来的剧烈生理冲击。
坤三凝视着她，眼神深邃莫测，良久，他缓缓靠回椅背，轻轻鼓了鼓掌：“很好。看来你的身体很‘接纳’它，也很‘享受’它。这才是真正的‘极乐鸟’。”
夜莺如同虚脱般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仿佛还没从那个“极致体验”中回过神来。她的心脏依旧在狂跳，带着真实的痛楚。
坤三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她额头上的冷汗，放在鼻尖嗅了嗅，眼神玩味。
“出汗了。看来效果很不错。”他首起身，“回去好好休息，享受这份‘馈赠’。明天，我会给你一份‘礼物’，帮助你更好地……‘享受’它。”
他话中的含义让夜莺不寒而栗。
“送夜莺小姐回去。”坤三对陈师傅挥挥手。
“是，先生。”陈师傅躬身应道，上前搀扶起“虚弱无力”的夜莺。
在陈师傅的搀扶下，夜莺脚步虚浮地离开茶室。首到走出很远，坤三的视线彻底消失，她才感觉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紧张感稍稍减轻，但心脏的不适感依旧明显。
陈师傅沉默地陪着她走到住处附近。在即将到达时，他忽然用极低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快速说了一句：
“汗出多了伤身，尤其伤心脉。先生给的‘礼物’，或许能‘止痛’，但……看准了再收。”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夜莺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句晦涩的话。
汗出多了伤身？是指她刚才逼出的冷汗？伤心脉？是在暗示她心脏的不适？先生的“礼物”能“止痛”？是指更纯的毒品吗？看准了再收？又是警告？
她回到房间，反锁上门，立刻冲进洗手间，剧烈地干呕起来，拼命漱口，清洗鼻腔，试图将那微量却可能致命的毒素清除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地靠在墙上，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眼神却因心悸和恐惧而异常清醒的自己。
第二关，她再次凭借侥幸和急智熬了过去，但身体却发出了真实的警告。
坤三明天所谓的“礼物”会是什么？更大的剂量？还是……？
一阵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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