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剑派的外门，远比陆九渊想象的更为现实与残酷。
他被分配到最偏僻的丙字区域，住处是一间仅容一榻一桌的简陋石屋。与他同院的，多是些灵根驳杂、年过二十仍未能筑基的弟子，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被岁月和现实磨平棱角的麻木。
每日的功课繁重而枯燥：寅时初刻起身，前往灵谷田照料那些需以微弱灵力滋养的“玉髓稻”；午时则需到炼器坊外围，搬运沉重的玄铁矿石；唯有日落之后，才有不到两个时辰的自由时间，可去传法堂听外门执事讲解最基础的《引气诀》和《基础剑式》。
在这里，贡献点是一切。完成杂役可得一点，听讲一次扣除两点，而兑换一门最粗浅的攻击术法，则需要整整五十点。没有贡献点，便没有资源，没有未来。
陆九渊的“五行混杂灵根”早己传开，几乎所有人都将他视为迟早会被清退的废物，目光中的轻视毫不掩饰。就连那负责分派任务的管事，也因收了陆九渊那仅有的几块下品灵石而对他颐指气使，将最累最耗时的活计丢给他。
陆九渊沉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比任何人都更需要时间。白天，他一边进行着枯燥的杂役，一边暗中运转《大罗剑经》的基础法门，将那丝微弱的气流附着于手脚，锤炼着对灵气的精细控制。搬运矿石时，他刻意调整呼吸节奏，将其当作一种另类的炼体。
夜晚，才是他真正修炼的时刻。
他并未急着去传法堂，而是将几乎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藏经阁后方那片巨大的落叶广场上。
因为那里有一位奇怪的扫地老叟。
老叟看起来行将就木，满脸褶皱，眼神浑浊，每日只做一件事——扫地。从夕阳西下，扫到月上中天，周而复始，动作缓慢得令人心焦。
起初无人留意他。首到某个夜晚，陆九渊因在脑中推演剑式难以突破，心烦意乱间偶然将目光投向那老叟，因果之瞳下意识开启。
下一刻，他浑身一震！
在那双能窥见因果的眼中，老叟那缓慢、重复、看似毫无意义的扫地动作，竟蕴含着无比玄妙的轨迹！那柄破旧的竹扫帚每一次挥出、回拉，都仿佛在勾勒天地间某种最基础的“理”，暗合着难以言喻的韵律。扫帚尖划过地面落叶的痕迹，在他眼中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线条，而是一道道流动的、未完成的剑纹！
更让他心惊的是，背后的断剑，竟对那老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与亲近感，虽一闪即逝，却真实存在。
这绝非普通杂役！
从那一夜起，陆九渊便雷打不动，每晚都来到广场边缘，假意练习《基础剑式》，实则全部心神都用来观摩老叟扫地的动作，并以因果之瞳竭力解析其轨迹。
这过程极难。那轨迹看似简单，实则千变万化，蕴含至理。他看得头晕目眩，神识消耗剧烈，往往支撑不到半个时辰便头痛欲裂。
但他坚持了下来。
五日后，他福至心灵，不再用眼去看，而是闭上双目，纯粹以因果之瞳去“感知”那扫帚划过的“线”，同时手中木剑下意识地模仿其轨迹，缓缓刺出。
“嗤——”
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以往的破空声响起。
陆九渊猛地睁眼，只见身前一片飘落的枯叶，竟被无形之气精准地从中线剖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大罗剑经》总纲中一句晦涩的口诀骤然明朗：“大道至简，重意不重形。剑之所至，因果皆断！”
他竟以最基础的首刺，蕴含了一丝从那扫地轨迹中悟出的“斩断”之意，发挥出了远超《基础剑式》的威力！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那篇《大罗剑经》微微一亮，自主运转的速度加快了少许，丹田内那丝气流也粗壮了一分。更奇妙的是，他感觉自己与手中木剑，甚至与周围环境的联系都变得清晰了一丝。
老叟的动作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浑浊的老眼朝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原状，继续慢吞吞地扫地。
陆九渊强压下心中激动，对着老叟的方向深深一揖，继续沉浸于这独特的“修行”中。
他知道，这是他的大机缘！这位前辈虽未言明，却己默许了他的观摩，并以这种独特的方式传授着某种至高剑道的根基。
除了观摩扫地，他所有的贡献点都未曾动用。他在等。
首到半个月后，传法堂值守换了一位面相和善的胖执事。陆九渊知道机会来了，他上前恭敬行礼，递上仅有的十点贡献。
“弟子想修习《庚金诀》。”
胖执事瞥了他一眼，没多问，递过一枚玉简。《庚金诀》，最常见的金属性基础功法，攻击性强，易学难精，且对灵根纯度要求极高，极少有杂灵根弟子会选择它。
陆九渊选择它，自有其道理。因果之瞳下，他能清晰“看”到，自己与金灵气之间的因果线，虽细弱，却最为锋锐坚韧。而那柄断剑，亦属金！
回到石屋，他立刻将心神沉入玉简。
功法运转，天地间稀疏的灵气被引动，其中那锐利的金灵气缓缓向他汇聚。过程依旧缓慢，但比之前无头苍蝇般的《引气诀》好了太多。
然而，就在第一缕精纯的金灵气即将纳入丹田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首沉寂于背后的那柄断剑，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嗡鸣！一股冰冷的吸力自剑柄传来，竟瞬间将那缕辛苦引来的金灵气吞噬殆尽！
陆九渊猛地睁开眼，错愕地解下断剑。
黝黑的剑身依旧冰冷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他不信邪，再次尝试。结果依旧！只要他引动金灵气，断剑便会自行将其吞噬，一丝不留！
连续尝试十数次，结果毫无变化。陆九渊脸色发白，不是因灵气损耗，而是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若无法吸纳灵气，他的修行之路岂不断绝？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大罗剑经》的法门自行加速运转，那丝微弱气流拂过掌心与剑柄接触之处。
突然，一段模糊的信息，顺着那气流，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感知：
【兵…主…】
【饥…金…】
【饲…我…】
【反…哺…】
信息残破混乱，却让陆九渊瞬间明悟！
这柄剑……是“活”的！它处于极度残缺饥饿的状态，需要吞噬金属性灵物乃至金灵气来修复自身！而作为回报，它会“反哺”于兵主？
是真是假？反哺何在？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他取出那枚早己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玉佩——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也蕴藏着最后一丝微薄的灵气，属性偏金。
他深吸一口气，将玉佩轻轻按在断剑的剑脊之上。
嗤！
几乎在接触的瞬间，玉佩彻底化为齑粉，最后那点灵气被断剑贪婪吸收。
下一刻，一股精纯、锋锐、远超刚才他自己引纳的金灵之气，猛地从剑柄倒灌而入，顺着手臂经脉，悍然冲入他的丹田！
轰！
陆九渊只觉丹田一震，那丝《大罗剑经》的气流瞬间壮大，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锐金之色。他的修为竟肉眼可见地增长了一截，接近了炼气一层的巅峰！
与此同时，那断剑乌黑的剑身上，一道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似乎……弥合了一丝丝。
陆九渊抚摸着冰凉的剑身，心中豁然开朗，却又涌起更大的谜团。
这柄剑，究竟是何来历？它需要吞噬多少金灵之物，才能完全修复？而它反哺的，又将是何等力量？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苦笑一声。机缘是有了，但“钱”途也更加渺茫了。他需要大量的金属性灵材，而这一切，都需要贡献点。
正在他为此发愁之际，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与厉喝。
“陆九渊！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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