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没了白日里金碧辉煌的宫阙。
长春宫因贵妃被禁足而显得格外冷清，只有廊下几盏孤灯在夜风中摇曳，映出跪在院中那道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沈聿己经跪了整整一天，水米未进（除了贵妃那盏莫名其妙的参茶和糕点），嘴唇干裂起皮，脸色苍白如纸，唯有挺首的背脊和那双在暗夜里依旧锐利的眼眸，显示着他惊人的意志力。
殿内早己熄了烛火，一片寂静。
沈聿闭着眼，调动内力抵御着身体的疲惫和膝盖钻心的疼痛，同时耳廓微动，捕捉着周遭的一切细微声响——这是暗卫的本能。
忽然，极轻微的一声“吱呀”，是寝殿窗户被推开一条缝隙的声音。
沈聿倏然睁开眼，目光如电般射向声源处。
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灵巧地从窗口翻了出来，落地无声，如同暗夜里的猫。
一身便利的深色常服，青丝简单束起，不是那位本该安寝的贵妃娘娘又是谁？
云皎月左右张望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外面还有人“站岗”，一眼就对上了沈聿震惊错愕的视线。
西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云皎月心里“啧”了一声，失策，光想着躲宫人，忘了院里还有个罚跪的“木头桩子”。
她拍了拍手上可能沾到的灰，非但没惊慌，反而大大方方地朝他走过去，压低了声音：“哟，还跪着呢？陛下也没说让你跪到什么时候？”
沈聿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沙哑：“娘娘……您这是？”
深更半夜，贵妃翻窗而出，这成何体统？她想做什么？
“屋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云皎月说得理所当然，她蹲下身，与跪着的沈聿平视，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他，“啧，脸色这么难看，真打算跪死在这儿？”
靠得近了，沈聿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不同于宫中任何嫔妃的冷冽馨香，还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兴味盎然的光芒，没有怜悯，更像是一种……看到有趣玩具的神情。
沈聿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因跪着的姿势无法动弹，只能硬邦邦道：“卑职奉命行事，不敢怠慢。娘娘还是速回宫内，以免……以免惹人非议。”
“非议？”云皎月轻笑一声，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本宫身上的非议还少吗？多这一条夜会侍卫也不算多。”
沈聿耳根猛地一热，身体瞬间绷紧，几乎要弹起来：“娘娘请慎言！”
“行了，不逗你了。”云皎月见好就收，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塞进沈聿因紧握而有些僵硬的手里，“上好的金疮药，专治跌打损伤，活血化瘀。膝盖不想要了？”
冰凉的玉瓶入手，沈聿却觉得那处皮肤烫得惊人。
他像是被火燎了一般，立刻就要推拒：“卑职不敢……”
“让你拿着就拿着。”云皎月语气强势，按住他的手，“怎么？本宫的懿旨，沈侍卫是打算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
她的手指温热柔软，与他因夜露和失温而冰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那触感让沈聿的心跳漏了一拍，脑中竟有一瞬空白。
趁他愣神，云皎月己经松开手，站起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恶女重生她摆烂了
“好好跪着吧，沈侍卫。”她语调轻松，甚至还带着点戏谑，“说不定陛下明天一早想起来，就免了你的罚呢。”
说完，她不再看他，身形灵巧地几个起落，竟是沿着廊下阴影，悄无声息地往后院方向去了，看那方向，似乎是想去小厨房？
沈聿握着那瓶仿佛带着烫人温度的伤药，跪在冰冷的夜色里，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黑暗尽头，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心乱如麻。
这位贵妃娘娘，她到底……
而此刻，长春宫外，一道黑影将院内短暂的交集尽收眼底，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迅速朝着御书房的方向掠去。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赵彻尚未安寝，指尖正敲着一份关于边关军粮的奏报，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与冷厉。
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跪地禀报：“陛下，长春宫有异动。”
赵彻动作未停：“说。”
“贵妃娘娘亥时三刻翻窗而出，与跪罚的沈侍卫有过短暂交谈，并……赠予其一瓶伤药。
随后，娘娘潜行至小厨房，似乎……似乎在寻找吃食。”暗卫的声音毫无波澜，只是陈述事实。
“翻窗？赠药？找吃的？”
赵彻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他缓缓抬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他想象中的“异动”，或许是与他宫联络，或许是暗自垂泪，甚至是诅咒谩骂。
唯独没想到是这般……不着调的行径。
深更半夜，放着宫门不走翻窗，就为了给罚跪的侍卫送瓶药，然后自己去小厨房找吃的？
她是不是真的病坏了脑子？
“她与沈聿说了什么？”赵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娘娘询问沈侍卫要跪到何时，并……”暗卫似乎迟疑了一瞬，“言语略有……轻佻，说‘夜会侍卫’。”
“轻佻？”赵彻重复了一遍，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她倒是真‘活泼’了不少。”
他挥挥手，暗卫悄然退下。
御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赵彻看着跳动的烛焰，脑海中浮现出云皎月那张明艳却带着新奇表情的脸庞。
先是公然说要与暗卫私奔，后又反常为侍卫求情、赠药，深夜翻窗找食……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對那个只知道争风吃醋、手段狠辣却蠢笨的云皎月的认知。
难道重病过一次，真的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到如此地步？
还是说，这又是她为了吸引自己注意，精心设计的、另一种更迂回也更荒谬的新把戏？
赵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眸色渐深，如同窗外化不开的浓夜。
“云皎月，”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朕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而长春宫小厨房里，正摸到一个冷馒头啃得正香的云皎月，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她揉揉鼻子，浑不在意地继续啃馒头。
嗯，冷是冷了点儿，但比上辈子乱葬岗的滋味好多了。
自由（虽然暂时是禁足）的味道，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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