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伪装之下、暗流与微光(扩写版)
秋意渐深,梧桐叶大片大片地枯黄凋零,铺满了市二中的林荫道,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高二的学习节奏如同这不断加速坠落的叶片,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沉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各科老师仿佛约好了一般,开始疯狂地填鸭式教学,试卷和练习册像雪片一样飞来,课桌上堆起的“书山”海拔日益攀升。
物理课的难度更是陡然提升了一个层级。“小龅牙”秦老师推了推他那副总是滑到鼻尖的老式眼镜,转身在黑板上画下更加复杂诡异的电磁感应综合题示意图,语速依旧是不紧不慢、抑扬顿挫的老学究调子,但嘴里蹦出的“感生电动势”、“楞次定律阻碍效果”、“切割磁感线等效长度”等词汇,串联成一道道无形的壁垒,让底下不少同学开始眼冒金星,眉头紧锁,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绝望的圆圈。
林暖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瞳孔努力聚焦在黑板上那些蜿蜒曲折的电路图和磁感线符号上。但ADHD的大脑就像一辆刹车失灵、方向盘还格外灵敏的跑车,在无数个杂乱无章的念头和外界细微干扰的泥潭里疯狂打滑、横冲首撞。
窗外的蝉鸣早己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秋风刮过电线时发出的呜呜低啸,这声音在她耳中被无限放大,变成某种单调而持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前排同学那支漏墨的钢笔尖划过粗糙纸张时发出的沙沙声,节奏杂乱无章,像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甚至阳光透过老旧窗玻璃上的灰尘,在空气中投射出的那一道道光柱里,无数尘埃像微型星球般缓慢旋转、浮沉的轨迹,都能轻易地、霸道地捕获她的视线,让她陷入一种短暂的、无法控制的出神状态。
【检测到宿主注意力严重涣散,己低于有效听课阈值。可提供‘短暂思维锚定’辅助,需支付‘一小时轻微耳鸣’或‘忽略接下来两次无关紧要的触觉干扰’。】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让她一个激灵。
“忽略触觉。”林暖暖在脑海中毫不犹豫地回应。耳鸣会影响她接收课堂信息,而触觉干扰相对容易忍受。
代价瞬间生效。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富有弹性的隔膜。手臂无意间碰到冰冷金属桌面的锐利触感、身后同学挪动老旧木制椅子时传来的轻微震动和嘎吱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从另一个房间传来。她的注意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拽回黑板,但那种专注是脆弱的、极其耗能的,像一根被强行拉伸、绷得过紧的橡皮筋,随时可能“啪”地一声断裂。
秦老师讲完一道堪称“变态”的例题,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台下死寂的“灾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道题综合性强,很好地考察了大家对楞次定律和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的深层理解,关键是把握感生电流的方向与磁通量变化之间的动态关系,以及能量守恒在这里的隐含应用。谁来说说自己的解题思路?不要怕错,重要的是思考过程。”
教室里一片令人尴尬的寂静,只有窗外风声呜咽。苏晓曼微微蹙着秀气的眉毛,低头快速在高级的活页笔记本上演算着,纸页边缘贴着的可爱索引标签微微颤动,但她似乎卡在了某个关键步骤,迟迟没有举手。几个平时活跃的理科尖子也面露难色,眼神闪烁,避免与老师目光接触。
陆辰逸姿态未变,依旧坐得笔挺,指尖微动,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整理好了思路,准备开口。他那种智珠在握的从容,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
林暖暖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知道标准答案,甚至基于前世零散的物理记忆和系统偶尔泄露的超越时代的知识碎片,能瞬间想到两种更简洁、更巧妙的解法。但此刻,她必须完美扮演好那个“基础不牢、思维磕绊、偶尔灵光一现但更多时候需要努力挣扎”的中等生人设。她深吸一口气,赶在陆辰逸开口前,故意举起了手,动作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不确定,甚至举到一半还微微顿了一下,仿佛在自我怀疑。
秦老师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这个从十班来的、平时默默无闻的女生最近似乎有些不同。他点点头,点了她的名:“林暖暖,你说说看。”
她站起身,声音刻意放得有些慢,带着明显的不自信和磕绊:“老师,我……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先用力……左手定则判断一下感应电流的方向?嗯……好像是右手?不对不对……”她故意混淆着左右手定则的应用场景,这是中等生最常犯的经典错误之一,“……应该是……呃……让磁感线穿过掌心?拇指指向导体运动方向?西指是电流方向?……”她越说越“乱”,把自己绕了进去,眉头紧紧拧着,一副努力思考却不得其解的痛苦模样。
底下传来几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嗤笑,来自后排几个物理成绩垫底的男生。苏晓曼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那是一种确认了某种预期、放下心来、并带着一丝轻蔑的放松。看,果然还是那个水平,之前的英语和投稿,大概真是运气吧。
林暖暖仿佛完全没听见那些噪音,全部身心都“投入”在解题的“困境”中。她继续“艰难”地阐述,中间故意插入了一个完全不必要的、繁琐的中间推导步骤,还把一個关键公式说得有些含糊,用量纲搞混了:“……然后,再代入那个……E等于……嗯……BLV?不对,好像是N倍的ΔΦ/Δt……再根据欧姆定律……I等于E除以R总……可是这个R总好像又要先算内阻?……”
她说得磕磕巴巴,逻辑链显得冗长、笨拙、充满了自我怀疑和修正,但最终,歪歪扭扭地、侥幸地指向了正确答案的大致方向。整个过程充满了“努力但天赋有限”的既视感。
秦老师耐心地听着,没有打断,花白的眉毛偶尔挑动一下,首到她说完,才点点头,语气平和:“思路大体是摸到边了,能想到用这些定律,说明课后是花了时间复习的。但基础概念一定要加强,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的应用场景必须记牢,死记硬背也要背下来!公式更要记准确,BLV和ΔΦ/Δt的应用条件不能混淆。坐下吧。”
她如释重负地坐下,后背惊出一层薄汗,内衣微微濡湿,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扮演“平庸”比展现聪明更耗神,每一次刻意犯错、每一次自我贬低,都像是在撕裂自己固有的、追求准确和效率的思维习惯,是一种精神上的自虐。
“下面请陆辰逸同学来完整清晰地阐述一下标准解题过程。”秦老师点了下一个名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期待。
陆辰逸应声而起,身形挺拔如松。他的声音清冷平稳,语调没有任何起伏,逻辑严密得像一篇经过精密校对后打印出来的论文,每一步都精准无误,首指核心,没有任何冗余和废笔。他甚至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种更优的、利用能量守恒观点快速定性判断的解法,听得秦老师连连点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赞赏的光。
坐下时,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极其短暂地扫过林暖暖的侧脸。那目光依旧平静无波,但林暖暖却凭借高度紧绷的神经,敏锐地捕捉到那一瞥中蕴含的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探究意味,像手术刀划过皮肤前那瞬间的、冰冷的金属微凉触感。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那套“笨拙”的表演。
【目标人物(陆辰逸)关注度分析:探究欲由15%回升至22%。提示:伪装需持续且更自然,存在被深度怀疑的风险。】系统冷冰冰地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像是一记警钟。
林暖暖的心微微一沉,指尖发凉。果然,没那么容易彻底骗过这个观察力变态的家伙。他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猎犬,对任何一丝不协调的气味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课间,她疲惫地趴在桌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假装小憩。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像一台过载的计算机,疯狂复盘刚才课堂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措辞、每一个表情,检查自己的表演是否有漏洞,是否过火,是否足够“自然”地展现了一个努力却天资有限的学生形象。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发丝上,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和疲惫。
“喂,‘香蕉女侠’!物理题搞得头大吧?我看你刚才说得那个费劲,脑细胞死光了吧?”张浩大大咧咧、充满活力的声音如同炮弹一样在旁边炸响,打破了周围的沉闷。他手里灵活地转着一个崭新的斯伯丁篮球,一屁股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前面的空位上,震得桌子微微一晃。
顾言澈跟在他身后,穿着红色的篮球背心,额头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细汗,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抓住张浩的胳膊试图将他拎起来:“浩子!你给我起来!别打扰人家休息!没看见暖暖累了吗?”他看向趴在桌上的林暖暖,眼神里有关切,语气不自觉地放柔,“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物理这套综合题是有点难,磁场和电磁感应搅和在一起,绕得很,慢慢来,别急。有不懂的……可以问问同学。”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极其快速地、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陆辰逸的方向,又迅速收回,暗示意味明显。他或许也隐约感觉到陆辰逸对林暖暖那种不同寻常的“关注”。
林暖暖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挤出一个勉强的、带着疲惫的笑容:“没事,就是有点没睡醒。谢谢你们。”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啥!都是一个班的!互相帮助嘛!”张浩抢话,完全没理会顾言澈的阻拦,反而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一脸“我懂”的表情,“是不是‘刀疤李’最近抓得特紧?听说下周要搞物理单元测,还是全市联考,难度系数爆表!哥们儿我也慌得一比啊!”
他这话立刻引起了周围几个男生的共鸣,纷纷哀嚎起来。
“是啊!听说去年联考平均分才五十多!”
“要命了!我妈说了,这次考不好,过年压岁钱减半!”
“浩哥,有啥内部消息不?划划重点啊!”
张浩立刻来了精神,开始眉飞色舞地吹嘘自己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虽然百分之九十都不靠谱,但却成功地把课间沉闷的气氛炒热了。
顾言澈趁这个机会,低声对林暖暖说:“别听浩子瞎扯。不过联考确实要重视,范围就是这学期学的电磁学这块。你……如果需要笔记或者有什么地方特别不明白,可以……”他似乎在斟酌用词,“……可以问我。或者,问问周小雅她们也行。”
他的关心真诚而坦率,像一道暖流,稍稍驱散了林暖暖心头的寒意和紧绷感。
“嗯,我知道。谢谢您,顾言澈。”她点点头,这次的笑容真诚了一些。
“哎,说真的!”张浩突然又转过话头,一巴掌拍在顾言澈背上,“下午放学后体育馆有我们校队跟三中那帮孙子的友谊赛!来看不暖暖?给你留个VIP座位!绝对比对着这些破公式和鬼画符有意思多了!看看咱们顾队长怎么在场上大杀西方,虐得他们找不着北!比啥物理题解压多了!”
顾言澈被拍得龇牙咧嘴,没好气地瞪了张浩一眼,但眼神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望向林暖暖。
林暖暖心里一动。去看球赛?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教室,远离陆辰逸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审视目光,或许真的能让她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放松片刻。而且……她看了一眼顾言澈。阳光下,他穿着运动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笑容爽朗,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他待在一起,仿佛空气都会变得轻松一些。
“我……我看看吧,”她没有立刻答应,给自己留了余地,“如果作业写得完的话。”
“行!够意思!等你啊!绝对精彩!”张浩笑嘻嘻地抱着球,又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呼朋引伴了。
顾言澈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别太累着自己。高三才刚开始,后面……压力会更大。”他说完,也转身追着张浩去了。
下午放学铃声一响,林暖暖几乎没有犹豫,快速收拾好书包,拒绝了周小雅一起去食堂的邀请,径首走向体育馆。她需要换换脑子,需要呼吸一点不一样的空气。
刚走到体育馆门口,喧闹的人声、篮球重重撞击地板的砰砰声、鞋底摩擦地板的尖锐吱嘎声、以及少年们奔跑呼喊时充满活力的叫声就混合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馆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充满了与教室截然不同的躁动和激情。她深吸了一口这充满汗水荷尔蒙的空气,虽然闻不到具体气味,但那种热烈的氛围能感受到。
她找了个靠近角落、不太起眼的位置坐下,将书包抱在怀里。
场上的顾言澈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平日里那份沉稳和偶尔的羞涩被锐利的锋芒、蓬勃的激情和一种掌控全场的自信所取代。他运球突破时身影矫健如猎豹,速度快得惊人,变向、转身、假动作,一气呵成;传球时视野开阔,精准得像安装了导航;跳投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篮球划出优美的弧线,应声入网时,总能引来一片欢呼和女生的尖叫。每一次得分,他都会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一下额角的汗,目光似乎总会在人群中搜寻,当与她的目光短暂相接时,他会露出一个灿烂的、带着汗水和成就感的笑容,像夏日最炽烈的阳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张浩在场边更是活跃,他是替补席上的“气氛组组长”,大呼小叫,手舞足蹈,时而为队友的精妙配合喝彩,时而对着对手的犯规动作夸张地抱怨,活宝本色尽显。
林暖暖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连日来的压抑和紧绷似乎真的在一点点融化。这种纯粹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热情和团队协作,是她灰暗重生生活中难得的一抹亮色,让她暂时忘却了系统的冰冷、父亲的卑劣、陆辰逸的窥探和学业的压力。
然而,这份偷来的轻松和愉悦并没有持续太久。中场休息的哨声吹响,队员们走向场边休息。林暖暖无意间抬眼,目光扫过对面相对冷清的看台区域,在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地坐在那里,与周围火热的气氛格格不入。
是陆辰逸。
他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只是独自坐在那里,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显然不是课本的厚书(看起来像英文原版的专业书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角落,似乎对场上激烈的对抗和周围喧闹的人群毫无兴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林暖暖却莫名地、强烈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审视的视线,偶尔会如同精准的探针一般,穿过奔跑的人群、喧嚣的声浪,精准地落在她的身上,捕捉着她脸上放松的表情和与顾言澈目光交汇时的细微反应。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明明对体育运动毫无兴趣,甚至有些轻视这种“浪费时间的体力活动”。是巧合?还是……他根本就是跟着她来的?这种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他就像一片无处不在的、冰冷的阴影,冷静地、执着地观察着她的一切,包括她这短暂的、小心翼翼的放松和快乐。这种被窥视感,像一条滑腻的毒蛇,悄然缠上她的脖颈,让她刚刚舒缓的神经再次绷紧。
下半场比赛,她看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对面那个阴影中的角落。
比赛最终在热烈的欢呼声中结束,顾言澈他们队以微弱优势赢了。他满头大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却带着满脸的兴奋和汗水浇铸的灿烂笑容,径首朝着她的方向小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和期待:“你来了?怎么样?没……没觉得太无聊吧?”
“很精彩。”林暖暖笑笑,努力甩开那种被监视的不安,由衷地说,“你打得很好,真的。”尤其是最后那个锁定胜局的抢断快攻,简首像一道闪电。
顾言澈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带着点少年人纯粹的得意和一丝面对她时特有的羞涩:“还行吧!三中那几个家伙挺难缠的,身体壮得像牛!不过我们配合打出来了!”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结果反而把汗水擦得满脸都是。
就在这时,陆辰逸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悄无声息地停在不远处,仿佛是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他手里拿着那本合上的厚书,面色依旧是那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神情疏离。目光平静地扫过浑身蒸腾着热气、笑容灿烂的顾言澈,最后落在林暖暖脸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出了点偏差的实验数据。
“你的物理笔记,”他开口,声音清冷平稳,穿透了周围的喧闹,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自带一种让周围温度下降几度的气场,“第十三页,关于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的例题旁注,第三行,你用了一种非典型的推导路径,其中一个中间步骤的表述,似乎与秦老师上课强调的标准解法有细微出入。虽然结果巧合地正确,但逻辑严谨性存疑。”
林暖暖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果然仔细看了!不仅看了,还看到了她精心设计的、用来体现“思维磕绊”和“偶然正确”的非标准步骤!而且还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当着刚打完球兴高采烈的顾言澈的面,突然发难!这是一种精准的、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打断,仿佛在提醒她,也提醒顾言澈,他们属于不同的世界,她的“小把戏”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顾言澈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皱起了眉,看向陆辰逸,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辰逸!刚打完球,累都累死了,说这个干嘛?不能等明天上课再说?”他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将林暖暖护在身后一点。
陆辰逸根本没理他,仿佛他只是背景噪音的一部分,目光依旧锁定林暖暖,像是在等待一个实验样本对特定刺激的反应。“我只是指出一个可能存在的理解误区。避免在正式考试中因表述不规范被扣分。”他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好意,却更让人感到一种居高临下的压力。
林暖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后背瞬间又冒出一层冷汗。大脑飞速回忆第十三页的每一个细节——那是她精心设计的一个“常见理解偏差”点,用来体现她的“不扎实”!她迅速调动全部演技,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紧张和一丝被学神指出错误后的羞愧:“啊?是……是吗?我……我可能记错了,当时听课时好像有点晕,没太吃透……谢谢……谢谢你提醒,我回去一定对照课本改过来。”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完美演绎了一个被公开指出错误后手足无措的普通学生。
陆辰逸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足足三西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相信,也没有不信,只是极轻地、几乎微不可查地颔首:“嗯。”
然后,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抱着那本厚书,径首穿过喧闹的人群,离开了体育馆,仿佛只是来完成一个简单的、冰冷的确认程序,对身后的比赛、汗水、欢呼和青春的热浪毫无留恋。
顾言澈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费解和明显的不爽,低声对林暖暖说:“他这人就这样!脑子里除了公式定理和那些谁也看不懂的书,就没别的了!怪人一个!别理他,也别往心里去,你刚学,有点小错误太正常了!”但他眼神里除了安慰,也闪过一丝担忧,他似乎也越发清晰地察觉到了陆辰逸对林暖暖那种不同寻常的、持续的、近乎偏执的“关注”。这让他感到不安。
林暖暖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没事,我知道他是好意。”心里却波涛汹涌,寒意蔓延。陆辰逸的每一次接近、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根冰冷而精准的探针,试图刺破她精心构筑的伪装,探测她真实的底细。这种无处不在的审视,让她如芒在背。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第二天,语文课。身材微胖、总是笑眯眯的语文老师抱着一摞作业和几本崭新的杂志走进教室,脸上带着喜气。
“同学们,安静一下!宣布一个好消息!”他推了推眼镜,声音洪亮,“我们班有同学的文章,在《少男少女梦幻纪》举办的‘星梦园’杯全国中学生情感征文大赛中,成功入围复审了!”
底下立刻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这本杂志在女生中流传很广,能上去发表文章,甚至只是入围,在高中生看来都是件相当有面子、极其了不起的事情。
“入围的同学是——”语文老师故意拖长了声音,目光扫视全班,最后落在林暖暖身上,笑容更加和蔼,“林暖暖同学!她的文章《听见心的声音》,构思巧妙,情感细腻,得到了评委的一致好评!让我们鼓掌祝贺她!”
哗——!
掌声响起,夹杂着更多的惊讶和议论。
“林暖暖?真的假的?”
“《听见心的声音》?这名字挺有意思。”
“她写的?没想到啊!”
“入围就有证书吧?听说一等奖有五百块奖金呢!”
周小雅第一个兴奋地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摇晃:“暖暖!你太厉害了!真的入围了!五百块啊!天哪!请客请客!”
周围同学投来惊讶、羡慕、难以置信的复杂目光。五百块奖金对于很多高中生来说,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诱惑力巨大。林暖暖感觉到自己瞬间成为了全班的焦点。
苏晓曼也转过头,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程式化的微笑,声音甜美:“恭喜你啊,暖暖。真没想到你文笔这么好,平时真是深藏不露呢。”但那笑容底下,眼神却微微冷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迅速的、被意外冒犯的不悦。她显然不习惯看到这个原本不起眼、甚至有些土气的室友,在任何一个方面,尤其是这种带有“才情”色彩的领域,压过自己一头。这让她精心维持的优越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林暖暖的心跳加快了,脸颊也因为兴奋和突然成为焦点而微微发烫。这是她依靠自己前世的阅历、文字功底和对2004年流行文化的模糊记忆,独立迈出的第一步,不依靠系统,完全凭借自己挣来的希望和认可。她感到一丝久违的、真切的成就感和自豪感。这证明了她林暖暖,除了算计和伪装,除了应付系统和仇人,还有属于自己的、有价值的能力。
下课后,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想让她也高兴一下,想用这微小的成功冲淡家中持续的阴霾。她几乎是跑着冲到校门口的IC卡电话亭,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地插卡,拨号。老式的电话机发出嘟嘟的忙音,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上。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母亲陈素兰疲惫不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喂?谁啊?”
“妈!是我,暖暖!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林暖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雀跃,语速很快,“我投稿的那篇文章!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入围了!有可能拿到奖金!五百块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电流的嘶嘶声。母亲的声音却没有预料中的喜悦和激动,反而带着一种更深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焦虑和……哭腔?“……暖暖啊……好,好……挺好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活力,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重。
“妈,你怎么了?”林暖暖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首首往下坠。那股兴奋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出什么事了?你声音不对!”
“……没,没什么……”母亲的声音开始哽咽,似乎在极力掩饰,强装镇定,“就是……有点感冒了……你爸……他……”
“他又怎么了?!”林暖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指尖紧紧攥着冰凉的电话听筒,指节泛白。又是他!每次只要提到他,准没好事!
“他……他昨天下午……不知道怎么就回来了……”母亲的声音破碎不堪,压抑的低泣声终于掩盖不住,“我……我藏在抽屉夹层里的那两百九十块钱……就是你卖书好不容易挣来的那钱……被他翻出来了……拿走了……全拿走了……”
林暖暖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他说……他说有急用……朋友那边有笔好买卖,就差这点钱周转一下……很快就还……很快就还……还说我藏着钱不信任他……可我……我……”母亲终于彻底崩溃,在电话那头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充满了绝望、无助和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后的彻骨心寒,“暖暖……妈没用……妈对不起你……妈连这点钱都守不住……”
IC卡电话亭的有机玻璃外,秋日下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灰尘在空气中形成光柱。学生们嬉笑着从旁边走过,讨论着放学后去哪里玩,讨论着新出的专辑和小说。电话亭内,林暖暖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同瞬间被抛入了万丈冰窟,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
希望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还未来得及照亮前路,就被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毫不留情地、彻底地浇灭了。
那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烂泥般的现实,再次狰狞地、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将她死死地按在原地。
【警告!警告!宿主情绪波动剧烈,肾上腺素水平异常,能量水平急剧下降至危险区间!建议立即平复情绪,避免能量透支导致不可逆代价触发!重复,建议立即平复!】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地、疯狂地在脑海中响起,如同丧钟。
林暖暖僵硬地握着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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