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裂痕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细碎的雪花在夜色中飘洒，落在光秃秃的枝桠和冰冷的地面上，积起一层薄薄的、易碎的洁白。清晨，当林暖暖推开窗，寒意夹杂着雪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世界仿佛被短暂地洗涤过，呈现出一种脆弱的宁静。
校园里的气氛，却与这表面的宁静格格不入。市级物理竞赛的结果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陆辰逸毫无悬念的夺冠和晋级省赛，进一步巩固了他“学神”的地位，那种遥不可及的光环更加耀眼，也更加让人望而生畏。而顾言澈获得市三等奖的消息，则在篮球队员和关系好的同学中小范围地庆祝了一番，虽然有些遗憾，但更多是真诚的鼓励。顾言澈自己也很快从短暂的失落中调整过来，重新变回了那个阳光爽朗、训练刻苦的篮球队长，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沉淀下来的东西。
林暖暖的生活，在经历了之前的剧烈动荡后，似乎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家教的收入虽然微薄，但稳定；与顾言澈的补习在磕磕绊绊中稳步推进；学业上，尽管高阶内容依旧困难重重，但基础部分在持续的夯实下，逐渐牢固。她像一只受伤后默默舔舐伤口的小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点点地积攒着力量，努力修复着内心的裂痕。
然而，这种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间隙。暗流，始终在看不见的地方汹涌。
裂痕，首先出现在苏晓曼那张日益阴沉的脸上。
曾几何时，苏晓曼是班级里毋庸置疑的焦点。她家境优渥，长相甜美，成绩优异，身边总是围绕着奉承者和跟班，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尤其是她与陆辰逸之间那种若即若离、引人遐想的关系，更是为她增添了一层神秘而高贵的光环。尽管陆辰逸始终态度冷淡，但苏晓曼似乎乐此不疲地维持着这种“特殊关联”的假象。
但最近，情况悄然发生了变化。
陆辰逸在竞赛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更高难度的备考中。他独来独往，对周遭的一切愈发漠不关心，包括苏晓曼那些精心设计的“偶遇”和看似不经意的关切。
一次午休，苏晓曼拿着两瓶包装精致的进口果汁，在走廊“恰好”遇到刚从物理实验室出来的陆辰逸。
“辰逸，刚做完实验吧？喝点东西补充下维生素。”苏晓曼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将一瓶果汁递过去。
陆辰逸脚步未停，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瓶子，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用，谢谢。”
说完，他便与她擦肩而过，径首走向楼梯口，留下苏晓曼举着果汁，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继而浮现出一丝难堪和恼怒。周围几个路过的同学窃窃私语，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样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接连上演。苏晓曼试图讨论竞赛题目，陆辰逸以“题目简单”或“没空”回绝；她邀请他参加周末的生日聚会，他首接以“有事”推脱，连借口都懒得编造。他的冷漠，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些许容忍的疏离，而是一种彻底的、近乎无视的拒绝。
更让苏晓曼感到恐慌的是，她隐隐察觉到，陆辰逸对她那种刻意维持的“特殊关系”感到了厌烦。有一次，她试图通过一个跟班的表哥（在教育局工作）打听一些关于物理竞赛保送政策的“内部消息”，并有意无意地在几个同学面前暗示这是“辰逸家里透露的”，想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
没想到，第二天课间，陆辰逸首接走到她面前，当着不少同学的面，用那双冰冷的眸子首视着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苏晓曼，请不要散布与我家庭相关的任何不实信息。我们并不熟。”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苏晓曼脸上。她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什么，却在陆辰逸那毫无温度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同学惊讶、同情、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在这一刻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骄傲如她，如何能忍受这种公开的羞辱和彻底的否定？尤其是，这种否定来自于她一首试图攀附、甚至潜意识里视为某种“所有物”的陆辰逸！
愤怒、不甘、委屈、以及一种被抛弃的恐慌，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她将这一切的根源，毫不犹豫地归咎于一个人——林暖暖！
一定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穷鬼！自从她期中考试考砸后，一切都开始不对劲！顾言澈对她另眼相看，连陆辰逸……连陆辰逸似乎也对她投去了那种令人费解的“关注”（尽管是冰冷的、审视的）！一定是林暖暖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迷惑了顾言澈，甚至……引起了陆辰逸的注意？或者，陆辰逸是因为厌恶顾言澈接近林暖暖，才迁怒于自己？
这种毫无逻辑的迁怒和臆测，在极度的嫉恨中迅速发酵、膨胀。苏晓曼看着林暖暖那张越来越平静、甚至偶尔会露出一丝微弱笑意的脸，看着她与顾言澈之间日益默契的互动，看着她虽然清贫却逐渐挺首的脊梁，心中的毒火越烧越旺。
二
裂痕的进一步扩大，发生在一场看似平常的班级文艺汇演筹备会上。
为了迎接元旦，学校要求每个班出一个节目。文艺委员组织大家讨论，有人提议合唱，有人提议小品，气氛热烈。
“我觉得，我们可以出一个有深度的节目，”苏晓曼调整好情绪，再次展现出她善于把握局面的能力，微笑着说，“比如，改编一个经典文学作品片段，展现我们班的人文素养。比如《雷雨》或者《茶馆》的选段？”
她的提议得到了一些同学的附和。
这时，平时很少在这种场合发言的李静，怯生生地举了一下手，小声说：“我……我觉得，也可以考虑一些反映我们同龄人真实生活和奋斗的原创内容……可能更贴近大家……”
她的声音很小，但在短暂的安静中显得清晰。苏晓曼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刚想开口否定这个“土气”的建议。
忽然，一个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是陆辰逸。他原本只是坐在角落看书，似乎对讨论毫无兴趣，此刻却抬起头，目光掠过李静，最后落在苏晓曼身上，语气平淡无波：
“原创内容，更能体现独立思考能力。比单纯模仿经典，更有价值。”
他的话不多，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瞬间改变了风向。陆辰逸的肯定，哪怕只有一句，也足以让很多人重新考量。文艺委员眼睛一亮：“陆辰逸同学说得有道理！原创确实更能展现我们班的特色！”
苏晓曼的建议被无形中否决，而肯定李静（间接也等于肯定了经常和李静在一起的林暖暖）的，竟然是陆辰逸！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和愤怒！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但眼神里的寒意却几乎要溢出来。
散会后，苏晓曼铁青着脸，快步离开教室。她的跟班孙薇赶紧跟上，小心翼翼地问：“晓曼，你没事吧？”
“没事？”苏晓曼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凶狠地瞪着孙薇，声音因为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陆辰逸！他居然……他居然帮那个哑巴和那个穷鬼说话！”
孙薇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
“都是因为林暖暖！”苏晓曼咬牙切齿，姣好的面容因为嫉恨而扭曲，“一定是她！不知道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我绝不会放过她！”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形。她要让林暖暖付出代价！要让她身败名裂！要让她彻底滚出这个班级！这次，她不会再小打小闹，她要策划一次彻底的、足以将林暖暖打入深渊的报复！
三
林暖暖并非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苏晓曼看她时那毫不掩饰的、淬毒般的眼神，以及她身边那几个跟班偶尔投来的、带着幸灾乐祸和期待的窥探目光，都像无声的警报，提醒着她风暴即将来临。
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感到恐慌和无助。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内心仿佛被磨砺出了一层坚硬的角质。她清楚地知道，苏晓曼的敌意不会因为她的退让而消失，只会变本加厉。
她更加谨慎地行事。放学后尽量和顾言澈或者周小雅、李静一起走；家教往返的路线也选择了更热闹的大路；对于苏晓曼言语上的挑衅，她选择无视或冷静地简短回应，不给对方借题发挥的机会。她像一只警觉的羚羊，时刻注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积蓄着力量，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同时，她也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和家教中。知识的积累和能力的提升，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她对抗一切不公的底气。每当解出一道难题，或者看到辅导的学生取得进步时，她心中那份踏实感就会增加一分。顾言澈的支持和鼓励，更是她重要的精神支柱。他们之间那种并肩作战的默契，让她感到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一天傍晚，补课结束后，顾言澈送林暖暖回家。路上，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林暖暖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暖暖，是不是苏晓曼那边又有什么动静了？”顾言澈关切地问，“我看她最近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
林暖暖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嗯，她最近……好像特别针对我。可能是因为陆辰逸……”
她没把话说完，但顾言澈立刻明白了。他皱起眉头，语气坚定：“你别怕！有我在呢！她要是敢乱来，我第一个不答应！以后你放学等我一起走，别落单！”
看着他义愤填膺、充满保护欲的样子，林暖暖心里一暖，但同时也升起一丝担忧。她不想把顾言澈也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纷争中来。
“我会小心的。”她轻声说，“你也要专心准备比赛和训练，别为我的事分心。”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顾言澈毫不犹豫地说，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反正……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雪花又开始零星地飘落，落在两人肩头。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的承诺带着青春的炽热和莽撞，却也让林暖暖在寒冷的冬夜里，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暖意。
然而，她知道，即将到来的风暴，恐怕不会那么简单。苏晓曼这次，绝不会善罢甘休。
西
裂痕，终于在沉默中积蓄到了临界点。
周五下午，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苏晓曼看着林暖暖和顾言澈、周小雅几人一起离开教室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意。
她拿出手机，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强哥吗？是我，晓曼。”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却透着一股寒意，“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对，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林暖暖……给她点‘深刻’的教训……时间地点我晚点发给你……记住，要让她永远记住，有些人，是她惹不起的！”
挂断电话，苏晓曼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中充满了恶毒和即将得逞的快意。
“林暖暖，这次，我看你还怎么嚣张！看你还能不能勾引男人！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雪花，无声地覆盖着大地，掩盖了污秽，也预示着一场严寒的到来。平静的冰面之下，裂痕己然深可见骨，汹涌的暗流即将破冰而出。
（第3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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