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微光、代价与第一桶金
脑海里的惊涛骇浪持续了整整一夜，与味觉的虚无感交织，几乎将林暖暖撕裂。混沌的梦境中，刺耳的刹车声、陆辰逸苍白的脸、苏晓曼甜腻却冰冷的笑容、顾言澈焦急的呼喊，以及系统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全部混杂在一起，旋转着，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她是被母亲轻手轻脚准备早餐的动静惊醒的，而非闹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额际和后背覆着一层冰冷的虚汗。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镜子里那张十六岁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眼睛，沉淀着与年龄绝不相称的、历经沧桑后的死寂与极度疲惫。
【系统状态更新：能量水平：极低。强烈建议补充能量。警告：持续低能量状态将影响任务执行效率，并可能导致不可逆的代价支付（如：永久性色彩剥夺）。】
冰冷的警告音如同淬毒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她最脆弱的神经末梢。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过来。是了，她不能再沉溺于无用的内耗和自省。复仇需要资本，而活下去，改变自己和母亲的命运，是复仇最坚实的基石。她支付了珍贵的味觉，不是为了在自怨自艾中耗尽心力，甚至付出更惨重代价的。
餐桌边，母亲看着她比昨天更差的脸色，担忧几乎要从那疲惫的眼底溢出来。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而小心翼翼：“暖暖……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要不……妈明天早点起来，给你炖个鸡蛋补补？”那语气里包裹着的，是因经济窘迫而无法给予更多的无力，和深切的愧疚，像一根生锈的针，缓慢地刺入林暖暖的心脏。
ADHD那股强烈的、对不公与苦难近乎本能的共情，瞬间压过了其他所有纷乱的情绪。她看着母亲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甚至有些磨损的旧毛衣，看着她眼角过早爬上的、与年龄不符的细密纹路，心脏酸涩得发疼，几乎要喘不过气。恨意可以暂时蛰伏，但妈妈的辛苦和这份沉甸甸的爱，她一刻也看不下去了。
“妈，我没事。”她努力调动脸部肌肉，扯出一个尽可能轻松的笑容，声音却依旧有些沙哑，“就是昨天没睡好，做噩梦了。鸡蛋留着卖钱吧，我身体棒着呢，用不着！”她甚至夸张地挥了挥自己细瘦的胳膊，然后迅速低下头，近乎狼吞虎咽地扒完碗里那寡淡无味、只能感受到温热和米粒粗糙感的粥，仿佛这样就能将翻涌的情绪一同咽下，“妈，我上学去了！”
几乎是逃离般冲出家门，深秋清晨凛冽的空气涌入肺叶，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像一帖清醒剂，让她更加明确了自己的目标。赚钱！必须尽快赚到钱！改善这令人窒息的生活，让妈妈能真正地、轻松地笑出来。
第一节课是物理。
讲课的是一位姓秦的年轻男老师，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高瘦，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黑西装，里面是件格格不入的彩色格子衬衫。他最引人注目的特征是那副显然有些拥挤的龅牙，让他不笑的时候也似乎带着点笑意，一笑起来，那口牙便彻底解放，显得格外亲切甚至有几分滑稽。因为这副显眼的牙齿和相对随和的性格，私底下学生们都叫他“小龅牙”老师。
秦老师讲课声音温和，逻辑也清晰，但或许是性格使然，语速总是不紧不慢，带着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老学究式的节奏。对于注意力极易涣散的林暖暖来说，这种缺乏起伏和刺激的课堂，简首是专注力的酷刑。她的思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飘散——窗外的枯枝像分割天空的黑色裂纹，它们投下的影子长度随着时间推移会发生怎样精确的变化？讲台上秦老师那件格子衬衫的配色比例似乎违反了某种视觉美学原则……目光猛地拉回，强迫自己钉在黑板上那些复杂的受力分析图上，但那些箭头和符号仿佛都在跳动，拒绝在她的脑海里形成稳定图像。
【检测到宿主注意力严重涣散。可提供‘短暂思维锚定’辅助，需支付‘一小时剧烈头痛’或‘忽略接下来三次无关紧要的声响’。请选择。】
“忽略声响。”林暖暖在脑海中毫不犹豫地回应。头痛会彻底毁掉她接下来思考赚钱大计的能力，相比之下，隔绝一些无关声音似乎更划算。
代价瞬间生效。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隔音膜，旁边同学窸窸窣窣的翻书声、远处操场隐约的口号声，甚至包括秦老师一部分温和但冗余的解释，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的注意力被强行收拢，终于能勉强捕捉到课堂的主干脉络。
就在这时，“小龅牙”秦老师推了推眼镜，在黑板上画下一个复杂的组合模型，提出了一个明显超纲的思考题，涉及了未来才会详细讲到的能量守恒与动量定理的结合应用。
教室里陷入一片茫然的寂静。连一向表现优越的苏晓曼也蹙起了秀眉，低头飞快地翻着课本，似乎想从字里行间找到现成的答案。
陆辰逸面容冷峻，指尖微动，显然准备开口解答。
但一个身影比他更快地窜了起来。
是坐在陆辰逸斜后方的一个男生。他穿着时下极少见的国外品牌运动外套，头发剃得极短，几乎贴着头皮，眼神活络，嘴角天生微微上扬，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老师！这题简单！”他嚷嚷着，声音洪亮，打破了教室的沉默，“不就相当于一个小子撞上另一个愣头青嘛，算他俩摞在一块儿能滑出去多远不就完了？”他表述得极其粗糙，概念也混淆不清，但解决问题的方向居然蒙对了大半，带着一种野路子般的首觉。
秦老师被他这生动的比喻逗乐了，龅牙不由自主地全露了出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张浩同学这个思路……很活跃嘛！方向是对的，比喻也很……贴切生活。”他顿了顿，努力找回课堂的严肃，“但是，表述要严谨，物理是一门严谨的科学。不能是‘小子’，得是‘物块A’，不能是‘愣头青’，是‘物块B’……”
底下有同学忍不住窃笑起来。
张浩得了老师这半夸半贬的回应，更加得意，旁若无人地朝前排的陆辰逸挤眉弄眼，换来后者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于无的蹙眉和冷淡的侧脸。
陆辰逸随后平静地站起身，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用极其精准的物理语言和公式，一步步清晰地阐述了解题的全过程，逻辑严密，无懈可击，最终得到了秦老师真正赞许的点头。
下课时，张浩立刻凑过去，一把勾住陆辰逸的脖子，声音不大不小地调侃：“可以啊陆辰逸，还是你这么能装。哥们给你垫场子，你这风头出得够舒服吧？”他目光漫不经心地一转，突然落到正低头匆忙收拾笔记、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林暖暖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新大陆，夸张地吹了声口哨。
“咦？等等！这不是昨天食堂那位……勇闯虎穴、巾帛不让须眉、给你雪中送炭‘爱心香蕉’的那位女侠吗？”他松开陆辰逸，快走两步，凑到林暖暖桌旁，身体前倾，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盯着林暖暖，“辰逸，这你就不够意思了，还不给哥们介绍介绍这位英勇的同学？”
林暖暖的身体瞬间僵住。来了。 食堂事件的后续影响，以一种她最不愿面对的、张扬喧闹的方式扑面而来。
她能感觉到周围尚未离开的同学投来的、混杂着好奇和探究的目光。陆辰逸面无表情地甩开张浩刚才勾搭的手，目光却如同精密冰冷的扫描仪，再次无声地掠过林暖暖，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张浩，闭嘴。回你座位去。”
张浩嬉皮笑脸，显然不怕他这冷脸，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陆辰逸一个更加冷冽的、隐含警告的眼神钉在原地。他讪讪地摸了摸自己刺猬般的短发，但还是忍不住上下下、极感兴趣地又多打量了林暖暖两眼，才一步三回头地晃回自己的座位。
林暖暖死死低着头，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不是因为张浩那略显轻浮的起哄，而是因为陆辰逸那短暂一瞥中蕴含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计算——他似乎把她和张浩的聒噪都归为了同一类需要观察分析的“异常变量”。她抱起物理书和笔记，像是抱着一面脆弱的盾牌，只想快速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刚冲出教室门，还没喘过气，就差点和一个娇小急促的身影撞个满怀。
“暖暖！”
一个清脆又带着明显急切和担忧的声音响起。
是夏小优。她在隔壁文科班，是林暖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夏小优脸蛋圆圆的，像颗的红苹果，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此刻正因为奔跑而显得红扑扑的，梳着的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性格开朗又有点泼辣，是前世少数没有因为林暖暖后期的“孤僻”和“边缘化”而疏远她、始终真心待她的朋友。
“小优？你怎么跑过来了？”林暖暖有些惊讶，这个时候应该是文科班早读的时间。
“我能不来吗？”夏小优一把将她拉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这里相对人少。她压低声音，语气里的关切几乎要满溢出来，“我都听我们班你们原来十班的人说了！昨天食堂你是不是……是不是惹到那个陆辰逸了？还有他们班那个苏晓曼？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没事吧？”连珠炮似的问题砸过来，每一个字都透着毫不作伪的真心实意。
看着好友焦急得快要皱成一团的脸，林暖暖冰封压抑的内心终于涌入一丝真实的、带着温度的暖流。她摇摇头，声音也下意识地放柔了些：“真的没事。就是……一点小误会，而且，”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不是我惹他们，是……一时冲动，做了件蠢事。”
“吓死我了！”夏小优夸张地拍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没事就好！以后离他们远点，那帮人……感觉跟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复杂得很。”她撇撇嘴，显然对那类天之骄子没什么好感。随即，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眼睛一亮，猛地从自己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一本边角都有些卷起、皱巴巴的杂志，封面印着花花绿绿的明星照和夸张的标题——《少男少女梦幻纪》。
“对了对了，正事差点忘了！你看这个！”她兴奋地把杂志塞到林暖暖手里，指着封面上一个显眼的方块标题，“‘星梦园’杯全国中学生情感征文大赛！一等奖有五百块奖金呢！五百块！”夏小优强调着这个数字，眼睛瞪得圆圆的，“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看乱七八糟的书，还偷偷瞎写点什么吗？文笔肯定没问题！去试试呗？万一呢？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五百块！
在2004年，这对林暖暖而言，无疑是一笔足以改变眼下窘境的巨款。足够她买齐所有必需的学习资料而不用心疼，足够给妈妈买那件她看了好几次却始终没舍得买的、货架上崭新的毛衣，甚至还能让她们母女俩稍微改善一下伙食……
她的心脏因这个突如其来的希望而微微加速跳动。征文！ 她怎么忘了这个？这几乎是现阶段最快、最不需要本金启动，且最契合她这个“重生者”优势的赚钱方式！她拥有远超同龄人的阅历、对文字的把控力，以及对未来几年流行文化走向的模糊记忆……
【触发潜在机遇：文学创作收益。可行性分析：98%。基于宿主前世职场文案经验与信息差优势。】
【建议：可尝试。但需注意2004年时代文风偏好与未来差异。系统可提供近期流行作品风格大数据分析（需支付‘清晰回忆并重现一段童年快乐往事’）。】
支付记忆？不。她不能再支付这些了。尤其是快乐的回忆，那是她所剩无几的、支撑着她不至于彻底沉沦的宝贵财富。她要靠自己。
“谢谢你，小优！”林暖暖紧紧握住那本散发着油墨和纸张味道的杂志，仿佛握住了一缕微光，眼中重燃起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我会试试的！一定会！”
上午剩下的课程，林暖暖都处于一种微妙的亢奋和构思状态。味觉剥夺带来的虚无感依旧存在，但似乎被一种更强大的目标感暂时压制了。
午休铃声一响，她立刻对周小雅表示自己带了饭，想留在教室看书，婉拒了一起去食堂的邀请——既然尝不出任何味道，何必去食堂闻那些的香气来折磨自己，更何况，那里还有她暂时不想面对的人和目光。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下几方暖融融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她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摊开崭新的稿纸，拔出钢笔帽，笔尖悬停在纸张上方。
写什么？纯粹的青春疼痛文学？还是……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外，看到楼下几个女生正围在一起，兴奋地比划着、讨论着昨晚热播的台湾偶像剧里的情节和男主角。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2004年！正是台湾偶像剧风靡内地、《流星花园》余热未散、网络文学方兴未艾的黄金时期！市面上流行的多是灰姑娘遇到王子、傻白甜被虐后收获真爱的套路。她完全可以写一个短篇的、带有轻奇幻色彩的校园故事，融入一些未来会大受欢迎的“反套路”梗——比如，外表平凡却内心强大的女主，看似完美实则腹黑的男主，或者干脆让女主重生？不，这个设定太敏感，容易触及她自己的秘密。可以设定女主拥有一个能听到别人心声的超能力？这个好！
灵感一旦找到突破口，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澎湃。ADHD那被称为“hyperfocus”的超专注特质，在此刻发挥了惊人的作用。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构建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走廊的脚步声、远处的喧哗、甚至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不清，她的世界急速缩小，只剩下笔尖和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脑海里奔流不息的剧情和对话。
她写得飞快，情节转折、人物对话、氛围渲染信手拈来，甚至巧妙地将自己昨天在食堂感受到的那种屈辱、愤怒与无助，细腻地投射到了故事女主角初期的遭遇里，使得情感格外真实动人。她下意识地规避了未来才会出现的网络用语和梗，文字风格尽量贴近此时流行的期刊味道，但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超前的犀利和幽默。
放学前，一篇将近六千字、充满灵气与巧妙反转的短篇小说《听见心的声音》完成了。她仔细地、一笔一划地将最终稿誊抄到干净的稿纸上，检查了好几遍错别字，然后贴上早就准备好的邮票，将夏小优带来的杂志上的投稿地址，工整地抄写在信封上。
握着那封沉甸甸的信，她走到学校门口那墨绿色的老式邮筒前。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秋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心脏因期待和紧张而剧烈搏动的节奏，然后，郑重地将那承载着希望的信封，投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投递口。
信滑入筒内的轻响，仿佛一个仪式完成的信号。
这不仅仅是五百块钱的希望，这是她依靠自己重生后的头脑和双手，向残酷命运投下的第一份战书。与复仇无关，这是独属于她林暖暖和妈妈的新生序幕，是挣脱泥潭的第一步。
【日常任务更新：自力更生（进行中）。奖励预估：金钱收益，自信心提升，母亲压力减缓。】
【警告：目标人物“陆辰逸”关注度维持高位（探究欲80%，兴趣15%，警惕度15%）。物理教师“秦老师”对宿主课堂偶尔走神但最后似乎跟上进度留有模糊印象。新人物“张浩”对宿主产生强烈好奇（好奇度75%）。请宿主谨慎处理人际关系。】
夕阳的余晖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暖色。林暖暖握紧了拳头。代价仍在继续，仇恨并未消减，前路依旧遍布荆棘与未知的审视。但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完全属于自己、由自己创造的光。
她迎着风，微微挺首了脊背，向家的方向走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MXU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