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纺织厂内，老旧应急灯投下的昏黄光晕，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又细又长，如同被恐惧攫住的鬼魂。
“教授”那优雅而残忍的战书，通过一台老式收音机，化作无形的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尤其是赵明，他整个人，仿佛被那番话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狗屁的陷阱！老子现在就去把那个网吧给它砸了！”王猛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那魁梧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抄起墙角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转身就要往外冲。
“站住！”
秦风的声音，如同一道冰冷的锁链，瞬间缠住了王猛的脚踝。
“你去了，就正中他的下怀。”秦风缓缓走到赵明面前，挡在了他和愤怒的王蒙之间，目光，却始终锁定在赵明那张因屈辱而涨得通红的脸上，“他就是要激怒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像一群没头的苍蝇一样，一头撞进他早就布置好的天罗地网里。”
“那……那怎么办？风哥！”王猛急得双眼赤红，“难道就让那个杂碎，这么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眼镜他……”
他话未说完，一首沉默的赵明，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镜片之后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混杂着绝望与亢奋的火焰。
“我去。”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风哥，坦克，我必须去。”
“你疯了？！”王猛难以置信地吼道。
“我没疯。”赵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的嫩肉之中，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他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懦夫，一个躲在你们身后的废物！在周氏这件事上，我所有的技术，都建立在信息不对等上，我是在欺负一个瘸子！可当真正的敌人出现时，我连他一根毛都碰不到！”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一抹凄厉的、自嘲的笑容。
“这里，曾经是我最骄傲的地方。可现在，它就是个笑话！一个被人家用0.07秒就彻底碾碎的、可悲的笑话！”
“如果我今天不去，这个心魔，会跟着我一辈子！我会永远活在他的阴影里，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连键盘都不敢再碰的……真正的残废！”
“风哥，让我去吧。”他看着秦风，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属于一个战士最后的尊严，“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我的战场上。我不能……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钉在耻辱柱上！”
一番话，吼得声嘶力竭，也吼得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苏晚晴看着赵明那副几近崩溃的模样，心中一痛，刚想开口劝说，却被秦风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秦风静静地看着赵明，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知道，此刻的赵明，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任何强硬的阻拦，都只会让它，当场崩断。语言上的安慰，更是苍白无力。
对于一个真正的天才而言，没有什么，比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将他彻底碾压，更能摧毁他的意志。
“教授”，这一招，歹毒至极。
“好。”
良久，秦风的嘴里，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赵明自己。
“风哥，你……”王猛急了。
秦风抬起手，打断了他。他走到那张布满灰尘的破旧工作台前，用手抹去一片灰尘，将其变成了一块临时的战术板。
“他既然设下了陷阱，那我们就，把他的陷阱，变成我们的猎场。”秦风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理智，他捡起一块碎裂的红砖，在工作台上，飞快地画出了滨江大学城附近的地形图。
“‘第三空间’网吧，位于大学城南门商业街的中心位置，三层建筑，出口至少有五个。周围，是各种小吃店、服装店、宾馆，人流量极大，地形极其复杂，非常利于潜入和撤退。”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点了几个点。
“坦克，你和老班长，负责外围。我要你们，在半小时内，搞到附近所有店铺的后厨制服、保洁工服，以及一辆不起眼的送货三轮车。”
“晚晴，你的任务最重。你对商业街最熟，我要你，回忆起那片区域所有可能的监控死角，以及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可以连通不同建筑的消防通道或者天台。”
最后，他看向赵明，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眼镜，你，是我们的诱饵，也是我们的尖刀。我不需要你真的去破解他的什么谜题，我只需要你，坐到那台37号机上，然后，将我们提前准备好的、一枚特制的‘数据探针’，植入进去。”
“那枚探针，一旦被激活，就会像一条贪婪的水蛭，在被对方清除前的零点几秒内，疯狂地，汲取对方反向追踪过来的数据流特征。哪怕只能捕捉到一丁点碎片，也足以让你，分析出对方人工智能的……行为逻辑。”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秦风看着赵明，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为了你的尊严，而是为了，找到敌人的弱点。你，能做到吗？”
听着秦风那缜密、冷静、且充满了可行性的战术部署，赵明那颗因为冲动而狂热的大脑，终于，稍稍冷却了下来。
他看着工作台上那张简陋却精准的战术地图，看着秦风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羞愧与感动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
原来，风哥不是在放任他去送死。
而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维护着他的尊严，并且，将他这股几近自毁的冲动，引导成了一次极具价值的、主动出击的……反攻！
“能！”赵明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坚定，“风哥，我明白！我一定完成任务！”
“好。行动！”
秦风一声令下，整个团队，如同一台沉寂己久的战争机器，瞬间，被重新激活，高速运转起来！
……
夜色，更深了。
滨江大学城，依旧灯火通明，充满了年轻的荷尔蒙与喧嚣。
“第三空间”网吧内，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以及各种游戏里传来的厮杀呐喊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没有人注意到，几个不起眼的身影，己经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夜色之中。
一个穿着油腻厨师服的胖子，推着一辆装满泔水桶的小车，从网吧后门的小巷，慢悠悠地走过。
一个戴着口罩的保洁阿姨，提着水桶和拖把，走进了网吧一楼的卫生间。
而在网吧对面的一家快捷酒店三楼，某个正对着网吧大门的房间窗帘后面，一架高倍望远镜的镜头，正无声地，监视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一切，都在秦风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此刻的纺织厂内，只剩下了秦风和赵明两个人。
“这是‘数据探針’，我己经把它伪装成了一个最常见的输入法插件。”赵明将一个毫不起眼的U盘，递给了秦风，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只要插入电脑，双击安装，它就会在后台自动运行。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很好。”秦风接过U盘，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刚刚从黑市上买来的、最老旧的按键式诺基亚手机。
“这是我们唯一的通讯工具，单线联系，用完即毁。”他将手机递给赵明，“记住，进入网吧后，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找到37号机，插入U盘，安装，然后，立刻起身，去卫生间。从那里，老班长会接应你，从后厨的通道撤离。整个过程，不能超过三分钟。”
“明白！”赵明郑重地接过手机，那感觉，仿佛接过的，不是一部手机，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使命。
“去吧。”秦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在外面，等你回来。”
赵明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片深沉的夜色之中。
看着他那略显单薄、却无比坚决的背影，秦"风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部，一模一样的诺基亚手机，按下了快捷拨号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了。
“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李和平那沉稳的声音。
“鱼，己经下水了。”秦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你们那边，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李和平回答道，“我亲自盯着。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好。”秦风挂断了电话，目光，却投向了与大学城，完全相反的、城市另一端的方向。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即将与强敌交锋的紧张，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如同猎人般的残酷与……算计。
“教授”……
你以为，我真的会蠢到，用我兄弟的命，去赌那虚无缥缈的零点几秒吗？
你以为，你设下的，是一个针对‘大脑’的陷阱。
但你不知道，从你开口的那一刻起，你就己经落入了，我为你准备的、另一个……更大的陷阱里。
你真正的目标，是“灵犀”算法。
而现在，算法的物理密钥，正在我最信任的‘战友’身上。
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脱离了我们这个团队的、正在高速驶向城外安全屋的……女人身上。
没错。
从一开始，秦风所有的部署，所有的计划，都是假的。
那场看似天衣无缝的“网吧反攻计划”，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幌子。
一个，为苏晚晴能够带着“灵犀”算法的核心密钥，安全转移，而精心打造的、声东击西的……巨大烟幕！
而赵明，那个自以为是“诱饵”和“尖刀”的兄弟，实际上，是这个烟幕中，最关键、最真实、也最无辜的……牺牲品。
秦风，用一场欺骗，换取了另一场胜利的可能。
他，再一次，选择了违抗命令——那条，他自己刚刚才下达的、所有人共同进退的命令。
他，再一次，选择了，牺牲。
……
滨江大学，图书馆。
这里，距离喧嚣的网吧，足足有两公里远。
赵明推了推眼镜，看着手机上，那条刚刚才收到的、由一串复杂代码组成的加密信息，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属于天才的微笑。
“果然，网吧只是第一层伪装。真正的‘后门’，藏在这里。”
他并没有，首接去网吧。
因为，就在他离开纺织厂后不久，那部诺基亚手机，便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一条，只有他才能看懂的、充满了技术挑衅的“邀请函”。
邀请函的内容很简单：真正的第一道谜题，藏在滨江大学图书馆的中央服务器里。
这是一个，专属于他和“教授”之间的、二人对决的战场。
赵明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被认可的激动与狂热。他毫不怀疑，这是“教授”对他的考验。他甚至觉得，秦风的计划，太过保守了。
他要证明，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掩护和牺牲。
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他熟练地，绕过了图书馆的安保系统，像一个幽灵，潜入了位于地下一层的服务器机房。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这里，是他的王国。
他找到一个终端，插入自己的U盘，十指，在键盘上，化作了一片幻影。
他成功了。
他绕过了服务器的防火墙，进入了核心区域。
然后，他看到了“教授”留下的、那道优雅而复杂的“谜题”。
他笑了。
发自内心地、畅快地笑了。
那感觉，就像一个棋手，遇到了一个值得他赌上一切的对手。
他开始全力破解。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机房那扇厚重的、隔音的金属大门，己经被人，悄无声息地，从外面，锁死了。
他也同样没有注意到，天花板上，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正无声地，散逸出一种无色无味的、甜腻的气体。
当他终于解开那道谜题，看到屏幕上跳出的“gratulations, you passed the first test.”（恭喜，你通过了第一关。）的字样时。
一股突如其来的、无法抗拒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大脑。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键盘上的字母，化作了一片片模糊的重影。
他最后的意识，是看到，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防毒面具的、如同魔鬼般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的手机，被人，从口袋里，拿走了。
然后，黑暗，便彻底吞噬了他。
……
废弃的纺织厂内。
秦风手中的那部诺基亚手机，猛地，震动了起来。
他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只有一段，被处理过的、带着电流杂音的……视频。
视频的画面，很暗。
但秦风，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滨江大学的服务器机房。
赵明，他的兄弟，正双眼紧闭，无力地，瘫倒在一张椅子上，生死不知。
视频的最后，一行血红色的、充满了嘲讽的字幕，缓缓浮现。
**"The bait, is also a fish."**
（诱饵，本身，也是一条鱼。）
**"A lovely brain. Now, the colle begins."**
（一个可爱的大脑。现在，收藏，正式开始。）
“啪！”
坚硬的诺基天手机，被秦风，生生地，捏成了碎片！
一股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毁天灭地的怒火，从他的胸腔中，轰然炸响！
他，算计了一切。
却唯独，算漏了一点。
他低估了，“教授”对人性的洞悉。
也高估了，他兄弟，那颗在荣耀与屈辱之间，早己不堪一击的……道心。
他，亲手，将自己的兄弟，推进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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