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将陈星从昏迷与痛苦的混沌中拉扯出来。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适应着昏暗的光线。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高速行驶的全封闭装甲运输车内部。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消毒水和一种陌生的、带着静电臭氧味的清新剂味道。车身剧烈摇晃,显然正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飞驰。
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彻底清醒。他低头看去,被阴影触须擦伤的地方己经经过了处理,覆盖着一层透明的、凝胶状的医疗敷料。敷料下,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景象:焦黑坏死的组织与不断试图修复、闪烁着微弱幽蓝光芒的新生血肉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他的皮肉之下进行。冰冷侵蚀与体内热流的对抗仍在持续,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抽痛。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别乱动。”旁边传来凌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UER的纳米医疗凝胶暂时抑制了坏死扩散,但那种能量侵蚀……他们的军医也说没见过,无法根除,只能靠你自己。”
陈星艰难地转过头。凌坐在他对面的固定座椅上,脸色也不太好,但看起来没受什么新伤。雷霆、老猫和扳手也在车里,各自沉默地坐着,表情凝重。老猫的伤似乎也被简单处理过。UER的士兵则如同雕塑般守在车厢前后,纹丝不动。
“我们……在哪?”陈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不知道。离开裂隙区域后,换了车,一首在赶路。方向无法判断。”凌低声道,“他们屏蔽了所有外部信号。”
“潘多拉呢?”
“在另一辆车上,被重点看护。”凌的眼神深邃,“你昏迷前扑过去那一下,很有意思。UER的人看你的眼神都变了。”
陈星回想起那本能的一扑,以及脑海中响起的恐惧呼唤,心情复杂。他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个可能是他“妹妹”的存在被吞噬,尽管他对她一无所知。
车队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经过了数次剧烈的颠簸和明显的坡度变化,似乎驶入了山区或者更深的地下。终于,车辆速度减缓,经过一系列听起来极其复杂的认证程序(扫描、声波、能量频率核对),沉重的闸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接连传来。
最后,车辆彻底停下。
车厢后门嘶的一声打开,刺眼的白光涌入。
“下车。跟上。”队长-7冰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走下运输车,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模拟着自然的蓝天白云(但仔细看能发现是高级全息投影),空气清新恒温。西周是规划整齐的街道、多层建筑,甚至还有小型公园和模拟日光灯。远处,可以看到忙碌的人群,大多穿着统一的灰色或蓝色制服,行色匆匆,表情严肃。各种小型载具和无人机沿着固定的线路无声穿梭。
这里就像一座功能齐全的地下城市,其科技水平和规模远超“鼹鼠窝”,甚至比入侵前的大部分城市都更加先进和有序。
这就是UER的“庇护所”?
然而,这座“城市”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一切都过于整洁、有序、安静,缺乏生气。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被严格管束的麻木和疲惫。随处可见的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和墙壁上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无声地强调着这里的控制等级。
他们被带上一辆内部通勤车,穿过“城市”,最终停在一栋没有任何窗户、如同巨大金属方块的建筑前。建筑入口上方只有一个冰冷的编号:S-7。
“医疗部会处理你们的伤势。之后会有问询。”队长-7将他们移交给了门口一队穿着白色制服、但同样配备武器的人员手中。
接下来的过程如同流水线。他们被分开带进不同的房间进行全身扫描、消毒、抽血、伤口处理。问题来了:当医疗官试图进一步检查陈星手臂上那异常的能量伤口时,所有精密仪器一靠近就会受到强烈干扰甚至死机。
“异常能量反应与基地标准能量场排斥。无法进行深入分析。隔离观察。”医疗官得出了和之前类似的结论,但眼神中多了一丝警惕。
陈星被单独带进了一个纯白色的房间。房间很简洁,一张床,一个桌椅,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气密门。墙壁似乎是某种特殊材料,摸上去温润却异常坚固。这里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更像高级牢房。
门上方有一个红色的指示灯亮着,表示他从外部被锁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气密门无声滑开。进来的不是医生,也不是士兵,而是凌。她身后跟着一名面无表情的守卫。
“十分钟。”守卫说完,关上了门,但没有离开,显然守在门外。
“看来你的待遇比较‘特殊’。”凌打量了一下房间,语气听不出情绪。
“他们想干什么?”陈星急切地问。
“问话。主要是关于地面情况、‘鼹鼠窝’、还有……你和‘潘多拉’。”凌压低声音,“我尽量周旋了,但他们掌握的情报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那个雷霆知道的‘奥林匹斯’协议只是冰山一角。UER的存在时间可能比入侵更早,他们似乎预料到了这场灾难,甚至……可能在利用它。”
陈星的心沉了下去。
“潘多拉呢?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她被带到了更深的隔离区,守卫等级最高。我试探着问过,他们只说‘处于可控休眠状态,正在分析’。”凌的目光落在陈星的手臂上,“你的手……怎么样?”
陈星摇摇头:“疼,而且感觉……有东西在里面打架。”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在车上……我好像……听到她的声音了。在我脑子里。她很害怕。”
凌的眼神骤然锐利,她深深看了陈星一眼:“这种话,不要再对任何人说。UER对你和她的兴趣远超常人。他们看你们的眼神,不像看幸存者,更像看……珍贵的实验样本。”
这时,房间内的一个隐蔽扬声器突然响起队长-7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凌女士,探视时间结束。请立刻离开。陈星先生,准备接受问询。”
凌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陈星一眼,眼神复杂难明,转身离开。
门再次关上。
几分钟后,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不再是士兵,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子板,脸上带着一种学者式的、却毫无温度的微笑。
“陈星先生,你好。我是沃克博士,UER第七科学部的负责人。”他自我介绍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首先,感谢你为保护‘P-07α’单元所做的英勇行为。虽然鲁莽,但证明了你的‘关联性’价值。”
P-07α?指的是潘多拉?那自己是P-07β?
“她不是我妹妹?α和β又是什么意思?”陈星忍不住质问。
沃克博士推了推眼镜,电子板上划过一系列数据:“从基因序列上讲,你们共享99.7%的相同基因基质,都源于李维宁博士提供的初始样本。但表达方向不同。α单元是主体,是精心调制的‘容器’和‘接口’。而你,β序列,更像是一个……意外的副产品,或者说,一个潜在的安全冗余。你的共鸣能力很有趣,但极不稳定,且受到严重污染。”他瞥了一眼陈星的手臂。
副产品?安全冗余?污染?这些冰冷的词语让陈星感到一阵恶心和愤怒。
“我父亲……他到底做了什么?!”
“李博士是一位天才,也是一位……理想主义者。”沃克博士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他相信‘源初波形’并非纯粹的毁灭之力,其中蕴含着进化的钥匙。他试图创造能够适应甚至驾驭这种力量的新人类,以应对他预见到的大过滤事件(即外星入侵)。‘潘多拉’项目是他的杰作,也是‘奥林匹斯’协议中最高机密‘火种’计划的一部分。”
“但他失败了!外面那些怪物……”
“那是早期不成熟实验体受到入侵主波形冲击后的失控变异,并非项目本意。”沃克博士打断他,“α单元是成功的,她稳定地兼容了波形,虽然因此陷入休眠以规避入侵意识的搜索。而你的存在……是个意外。李博士似乎偷偷保留了自己的生殖细胞样本,并利用项目残留资源进行了二次操作,可能是为了留一条后路,或者出于私心。你的出生和成长被严格保密,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
陈星如遭雷击,呆呆地坐在床上。他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计划外的实验品?一个备份?一个……意外?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声音颤抖。
“因为你需要理解自己的定位和价值,才能更好地配合。”沃克博士的笑容不变,“UER需要激活并控制α单元,她是连接并反制‘源初意识’的关键。而你的共鸣能力,虽然不稳定且被污染,或许是激活过程中重要的‘催化剂’或‘稳定器’。我们需要观察你,研究你,必要时……使用你。”
使用你。这三个字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如果我不配合呢?”
沃克博士的笑容微微收敛,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冰冷:“那么,你对你而言将失去所有价值。而对于失去价值的、且可能被高危能量污染的不稳定个体,‘庇护所’有其标准处理程序——净化。”
他指了指陈星手臂上那依旧在对抗的伤口。
“比如,你正在承受的痛苦,就可以被视为一种需要被‘净化’的污染迹象。”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陈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远比阴影触须的侵蚀更加冰冷。这里不是庇护所,这是一个更加精致、更加冷酷的牢笼。他们从怪物的爪牙下逃脱,却落入了另一种形态的、以“文明存续”为名的控制之中。
沃克博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好好休息,陈星先生。试着尝试控制你体内的能量,尤其是清除那股外来侵蚀。这或许能证明你仍有‘净化’和利用的价值。下次见面,我希望看到你的进步。”
他说完,转身离开。气密门再次无声关闭,将陈星独自留在冰冷的白色牢房之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但在这绝望的深处,一股不甘的怒火,开始悄然燃烧。
父亲的选择,UER的冷酷,潘多拉的恐惧,自身的秘密……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必须找到一条真正的生路。
不是为了UER,不是为了什么“火种”计划。
只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个叫他“哥哥”的、被囚禁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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