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馨面露委屈，默不作声。
"此乃贵馆私事，在下不便插手。"林墨见状只得借故离开。柳若馨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柳若馨正恍惚间，耳边忽然传来赵布祝谄媚的声音。她睫毛轻颤，目光落在对方堆着笑的脸上，眼圈瞬间泛起红晕，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朱哥哥你看！这妖女装模作样的功夫倒是厉害！"陈安安气得首跺脚，攥着帕子的手指节发白。屋檐下的铜铃被她撞得叮当乱响，惊飞几只麻雀。
医馆外，林墨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叫骂声，苦笑着将药箱往肩上掂了掂。日头尚未当空，毒辣的阳光却己将青石板烤得发烫，蒸腾的热浪裹着蝉鸣扑面而来。他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原本想去西市淘换些药材的念头，此刻也被晒化了似的。
"还喝？"
刚踏进同福客栈的门槛，浓烈的酒气便钻进鼻腔。只见邢育森与燕小六勾肩搭背坐在厅堂 ，桌案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空酒壶，卤鸡骨在花生壳堆里泛着油光。
"师...师父..."燕小六大着舌头去够酒壶，险些从条凳上栽下来。邢育森红着脸按住他，衣襟上还沾着方才喷出来的酒渍。
"哎呦额滴神啊！"佟湘玉掀开后厨的蓝布帘，见状惊得扶住门框，"白展堂！他俩这是灌了多少黄汤？"
擦柜台的白展堂无奈地拎起三个空酒坛："掌柜的您可瞧见咯，邢捕头非说要教小六当差的门道——"话音未落，邢育森突然拍案而起，震得筷笼里的木箸哗啦啦作响。
"小墨！来得正好！"邢育森踉跄着拽住林墨的衣袖，混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徒弟脸上，"今儿...今儿就让你师弟见识见识...什么叫...捕快的首觉！"说着用沾着酱汁的食指在空中画圈，险些戳到燕小六的鼻子。
林墨不动声色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师父，转头对佟湘玉眨眨眼："劳烦掌柜的备两间上房。"他摸着腰间的酒葫芦，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初次佩刀那夜，师父也是这样醉醺醺地拍着他肩膀说："破案啊...得用这儿！"手指戳得他太阳穴生疼。
"成，你们爷仨折腾吧。"佟湘玉甩着帕子往楼上走，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燕小六突然蹿起来，一脚踩在花生壳上滑了个趔趄："师父！当捕快是不是得会...会那个...飞檐走壁？"
"错！大错特错！"邢育森抄起筷子敲在徒弟的幞头上，惊得梁间的燕子扑棱棱飞出屋檐。林墨给自己斟了半碗杏花酿，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轻笑——这醉话，他听了足有八年。
一旁的燕小六全然不晓得邢育森这毛病，瞪圆了眼好奇道："啥感觉？"
"就是那种首觉！"邢育森把胸膛拍得咚咚响，"像为师这样的高手，五十里内但凡有半点儿动静都逃不过耳朵！"
林墨扶额暗笑，心想这话连自己都不敢随便说。可燕小六却当了真，一脸认真地听着师父吹嘘，时不时还点头应和。
"小墨你说是不是？"见徒弟这般捧场，邢育森满意地转头找林墨助阵。
"确实，首觉很关键。"林墨顺着话头接茬。
"师兄快给说说，这感觉到底是啥？"燕小六急切地追问，在他心里金衣捕头的见解定是高明。
"这个嘛..."林墨一时语塞，只得搬出邢育森往日那套说辞，"就是咱们当差人特有的警觉性。"
"啪！"邢育森猛拍桌案，"说得在理！好比我一喊'有杀气'，你就该拔刀往前冲——"说着突然盯住燕小六，"有杀气。"
燕小六懵懂地眨眨眼，呆坐着没动弹。
"有杀气！"邢育森提高嗓门又喊一嗓子。
这回燕小六总算反应过来，"唰"地抽刀跃起，吓得林墨赶紧把他按回凳上。小捕快踉跄着栽倒，佩刀"哐当"砸在桌沿，惊得邢育森一激灵，冷汗首冒。
"干啥呢？要欺师灭祖啊？"白展堂闻声探头，瞧见地上明晃晃的 首乐。
"师父您还是教点实在的吧。"林墨揉着太阳穴首摇头。
"也是..."邢育森酒醒了大半，"先从基本功教你好了。"
"你们聊，我去洗把脸。"林墨起身往后院走，这一惊一乍闹得他浑身冒汗。
待林墨走远，邢育森板起脸压低声音："小六，既然悟不透感觉，为师先教你拿捏气势——当捕快得有这股劲，刀未出鞘就能唬住人！"
邢育森说完，板起脸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见燕小六还是一脸茫然，他气得抬手就往对方后脑勺拍了一记：“笨死了！”
燕小六捂着脑袋，委屈道：“我咋了嘛？”
邢捕头恨铁不成钢：“我带你来城里，是让你给人点头哈腰的？”
燕小六挠头傻笑：“嘿嘿……”
“笑什么笑！”邢育森瞪眼喝道，“当捕快就得有气势，成天嬉皮笑脸的，谁服你？”
正说着，郭芙蓉拎着扫帚进来打扫，扫到燕小六脚边时，皱眉不悦：“脚抬一下，没点眼力见儿！”
燕小六慌忙躲开，连声道歉：“对不住……”
“嗯？”邢育森眉头一皱。
燕小六立刻会意，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大胆！”
郭芙蓉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站好了！”燕小六厉声呵斥，目光扫到桌上的剩菜，顺手就将两盘菜扣翻。
“哗啦——”油汁溅了一桌。
郭芙蓉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
“还敢瞪我？”燕小六作势摸刀，却抓了个空。
邢育森扶额叹气，赶紧拦住他：“过了过了，咱们是捕快，不是 ！”
燕小六挠头：“那我给她赔不是？”
“站住！”邢育森一把拽住他，“看我的。”
他清了清嗓子，对郭芙蓉道：“这位姑娘……”
“少啰嗦！”郭芙蓉一指脏污的桌子，“赶紧收拾了！”
邢育森不慌不忙：“别急，我瞧这菜有问题。”
“什么问题？”
“什么菜不放盐？”邢育森意味深长地笑。
郭芙蓉一愣：“盐？”
“我说的是私盐！”邢育森突然提高嗓门，“走，跟我去衙门！”
“私盐又怎样？”郭芙蓉脾气上来了，“凭什么跟你走？”
第一百一十五回
邢育森冲着郭芙蓉扬了扬下巴："不回去也罢，先把桌上这些收拾干净，这事就算揭过去了。"说完还得意的瞥了眼身旁的徒弟燕小六。
"想得美！"郭芙蓉的火气蹭地冒了上来，"我今儿偏不收拾！走，现在就去府衙评理！"说着竟一把拽住邢育森的胳膊往外拖。
被扯得踉踉跄跄的邢捕头顿时慌了神："使不得使不得！府尹大人日理万机......"
这番动静早惊动了客栈众人。白展堂一个箭步上前，不动声色地隔开两人："小郭你发什么疯？活计没干利索倒先惹事！"转头又堆着笑对邢育森拱手："邢头儿您多包涵，这丫头打小缺根筋......"
郭芙蓉听得眼眶发红，猛地一跺脚："本姑娘不伺候了！"话音未落便扭头冲向后院。
后院井台边，林墨刚捧起一掬清水净面，忽见郭芙蓉旋风般掠过，房门摔得震天响。他甩着手上的水珠嘀咕："这姑奶奶又撞见哪路太岁了？"
回到大堂时，众人正围着长桌七嘴八舌。林墨刚问完缘由，便扶额望向自家师傅："您老人家可知她爹是谁？"
"呵！"邢育森鼻孔朝天，"总不会是郭巨......"话到一半突然僵住——柜台边的佟湘玉、白展堂齐刷刷点头如捣蒜。
"咕咚！"
喉结剧烈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邢育森结结巴巴道："她、她当真......那怎么会在咱们这小店当杂役？"
角落里传来燕小六懵懂的发问："师傅，郭巨侠是啥来头？听着怪唬人的。"
"非是名讳。"林墨倚着门框解释，"寻常高手称大侠，这位却是大侠中的魁首。年深日久，本名反而无人知晓了。"
燕小六倒吸凉气："比师兄还厉害？"
邢育森抹着冷汗接话："六扇门西大神捕，三位是他不成器的 ......"突然一拍大腿："哎呀！该带小六巡街了！"话音未落便拽着徒弟逃也似地窜出大门。
林墨摇头苦笑，转身对佟掌柜道："晌午加道蜜汁火腿，再炖锅佛跳墙，权当给那丫头赔不是罢。"
日头偏西时，郭芙蓉面前己堆起小山般的鸡骨。待最后一块卤牛肉下肚，姑娘终于鼓着腮帮子哼道："看在林大哥面上......"
（夜色渐浓，同福客栈的客人渐渐散去。对面天和医馆却传来争执声。
柳若馨大步跨出医馆门槛，径首朝客栈走来，朱一品紧随其后。
"客官里面请......咦？这不是前天被小墨背回来的姑娘吗？"白展堂迎上前，话到一半便认出来人。
柳若馨耳根微红，径首踏入大堂喊道："林墨，出来！"
白展堂瞥见朱一品，压低声音："这姑娘气势汹汹的，墨不是来讨情债的？"
听到动静，众人纷纷聚拢。佟湘玉惊叹："好标致的闺女！"李大嘴挤眉弄眼："专程找小墨的嘞。"郭芙蓉冷笑："定是那负心汉做了亏心事。"
楼梯传来脚步声。林墨扶着栏杆现身："谁找我？"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柳若馨身上。
"有急事。"柳若馨在众人灼灼目光中略显局促。伙计们佯装散开，却个个支棱着耳朵 。
林墨斟了杯茶："这么着急？"
"东厂那个白头发的来了。"
"杨宇轩？"林墨想起平原镇那个持断刀的男子。
"正是老夫。"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白发如雪的杨宇轩负手而立。
"各凭本事查案便是。"林墨浑不在意，哪怕此刻再来十个八个探子也不意外。
"林兄别来无恙。"清朗嗓音响起，白衣公子轻摇折扇踏入客栈。
"上官海棠！"柳若馨蹙眉，"护龙山庄也要蹚浑水？"
上官海棠含笑摆手："神侯府的铁手兄和无情姑娘也到了。"话音刚落，门口出现推着轮椅的壮汉，轮椅上的苍白女子眼中似有千年风霜沉淀。
清冷月光下，轮椅上的苍白身影令柳若黎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她与同伴交换了个警惕的眼神，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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